“這怎么行呢？”郭弘軒一聽見“赴考、前程”，頓感頭疼，皺眉說：“此事不能拖延，拖延則不敬?！?/br>
    田素素絞緊手指，蹙眉提醒：“但科考——”

    “無妨！”郭弘軒擺手打斷，滿不在乎道：“快去快回即可，如無意外，應(yīng)該能趕回來應(yīng)試?！?/br>
    田素素滿心不贊同，意欲反對，卻發(fā)覺對方微惱，加上對方是仗義相助，她作為女兒，硬攔的話，倒顯得不孝了。

    她垂首，眸光暗轉(zhuǎn)，怯生生問：“運(yùn)送靈柩，是素素的家事，不應(yīng)該麻煩公子的。您突然出遠(yuǎn)門，令堂等人，同意嗎？”

    郭弘軒苦惱嘆氣，“家里不太同意，但并未強(qiáng)硬阻攔。你放心，我說了幫忙，就一定幫到底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多謝公子?！?/br>
    田素素心思轉(zhuǎn)了又轉(zhuǎn)，最終起身，感激福了福，“幸虧有您仗義相助，要不然，素素一籌莫展，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趕去秦州?！?/br>
    郭弘軒忙攙起對方，親昵說：“叫你別見外，你總是不聽！事不宜遲，姑娘快去收拾行李，我來之前，已經(jīng)雇了幾個(gè)鏢師，以保平安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”

    田素素察言觀色，左勸右勸，郭弘軒卻執(zhí)意要去秦州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完全被打亂了陣腳，無奈回房，枯坐對著銅鏡，面無表情。

    “姑娘，郭公子雇了馬車嗎？”丫鬟忙亂收拾行李，“咱們要去秦州待多久？需不需要收拾秋□□裳？”

    田素素揉了揉太陽xue，“他說，雇了一輛馬車，順利的話，往返需要一個(gè)半月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那就不用帶厚衣物?！?/br>
    丫鬟開箱翻柜，喜滋滋說：“想不到，郭公子對姑娘，用情竟如此之深！他甘愿拋開科考，護(hù)送咱們?nèi)デ刂?，哎喲，真是令人感動。?/br>
    他身上才二百兩，怎么夠花？田素素?zé)绹@氣，“固然感動，但后果難以設(shè)想?？磥?，他家里氣得不輕，既不給盤纏，也不張羅出行事宜，任由四公子雇鏢師。郭府明顯不贊成秦州之行，連罵帶打，勸不住，估計(jì)老夫人一怒之下，把小兒子趕出家門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依奴婢看，郭府只是氣一陣子罷了，早晚會消氣的，親骨rou、親手足，誰舍得真攆走呀？”丫鬟麻利捆包袱，絲毫不擔(dān)心。

    “小丫頭，你不懂?！?/br>
    田素素拿起梳子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發(fā)絲，喃喃說：“沒錯(cuò)，一家人之間，遲早會選擇原諒包容。但我是外人，舍不得責(zé)罰親人，還舍不得責(zé)怪外人嗎？秦州之行，郭府十有八/九認(rèn)定是我慫恿的，恐怕此刻，他們正在痛罵我呢?！?/br>
    “這、這……有理?！毖诀弑е粋€(gè)包袱，含糊表示：“其實(shí)，奴婢也覺得，橫豎沒有期限，隨時(shí)都可以運(yùn)送靈柩回秦州，不必急在一時(shí)。不如、勸一勸郭公子？等他考完再啟程唄?！?/br>
    田素素?fù)u頭，苦笑答：“不能勸了。郭公子興沖沖，主動幫忙，而且是幫忙料理我娘的喪事，我若堅(jiān)持潑冷水，一則顯得不知好歹，二則寒了恩人的心。況且——”

    “況且什么？”

    田素素心知肚明，卻一直沒戳破，暗忖：相識至今，我早看出來了，四公子懶散，玩心重，得過且過，缺乏恒心與毅力，無法下苦功讀書。

    甚至，他頗厭惡讀書，只是礙于長輩嚴(yán)格督促，不得不順從。

    秦州之行，他比我還上心，一是憐惜我孤苦，二……估計(jì)是他自己想外出透透氣。

    她并不滿意郭弘軒，暗暗嫌棄，卻找不到更好的了，冷靜想：我應(yīng)該“懂事”地勸一勸，不該強(qiáng)硬反對。明知故碰逆鱗，惹惱恩人，終身靠誰去？

    因此，花魁幽幽嘆息，“沒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您唉聲嘆氣，莫非不滿意公子的做法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”

    丫鬟小聲勸說：“奴婢斗膽勸一句：郭公子家境富裕，品貌出眾，一片真心愛護(hù)姑娘。您可千萬要抓緊呀，萬一錯(cuò)過，恐怕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(gè)了。即使找到，年紀(jì)呢？年紀(jì)一大，就、就……難了。”

    田素素咬唇，審視銅鏡里的臉蛋，生怕喪失美貌便窮困潦倒，猶如抓住救命浮木，振作道：“我明白！恩人幫我贖身那天，我就下定決心了，今生今世，視他為依靠。哪怕一輩子無名無分也無妨，做外室，總比老死青樓強(qiáng)?！?/br>
    于是，三天后，她不情不愿，卻假裝欣喜感激，被恩人攙上馬車。

    郭弘軒干勁十足，莫名興奮，喝令：“起程！”

    “好嘞。”受雇的鏢師鞭子一甩，策馬前行，簇?fù)眈R車和靈柩，南下秦州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(shí)·郭府

    返程在即，下人開始打點(diǎn)行李。

    姜玉姝一邊疊衣裳，一邊問：“秦州路遠(yuǎn)，四弟雇了幾個(gè)鏢師，一去一回，人吃馬嚼，二百兩夠花嗎？”

    郭弘磊坐在矮榻旁，陪龍鳳胎玩耍，板著臉答：“懂得節(jié)省就夠，但老四壓根沒當(dāng)過家，十有八/九不夠。哼，到時(shí)，看他怎么解決囊中羞澀的難題?！?/br>
    “咱們派去的人扮成鏢師，會不會被識破？”

    郭弘磊不由得嘆氣，“夫人多慮了。老四若有那份機(jī)警和眼力，怎會被花魁迷昏頭腦？”

    姜玉姝啞然失笑，隨即嗔道：“一個(gè)巴掌拍不響，如果男人不貪戀美色，有花魁什么事兒?。俊?/br>
    郭弘磊挑眉，扭頭看著妻子，正欲辯論，龍鳳胎卻先后爬近，攀著父親胳膊站起，都對束發(fā)頭冠感興趣，踮腳伸手，意欲摘取把玩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龍鳳胎并肩，哥哥嗓門洪亮，meimei附和：“啊??？”

    “停，停下，住手，站好！頭冠沒什么好玩的。”郭弘磊坐直了，一手護(hù)著一個(gè)孩子，無奈道：“這倆孩子，跟燁兒一樣，我一坐下來，他們就拽頭冠玩?！?/br>
    姜玉姝忍笑旁觀，“頭冠鑲嵌了玉石，鮮艷或有光澤的東西，小孩子都喜歡?！?/br>
    下一刻，睡醒午覺的郭燁小跑找來，二話不說，雙手抱住母親的腿。

    “噯喲，”姜玉姝彎腰，抱起還不到自己大腿高的長子，關(guān)切問：“怎么啦？扁著嘴，沒睡醒嗎？”

    郭燁揉揉眼睛，低落問：“娘，嬤嬤說，你和爹爹，明天又要出遠(yuǎn)門，對嗎？”

    孩子的“又”字，令姜玉姝一陣難受，落座榻沿，解釋道：“爹娘要去圖寧辦事，一有空就會回家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也想去?！惫鶡罡C在母親懷里，順手揪了揪旁邊弟弟的頭發(fā)。

    郭炅懵懂扭頭，挪動胖嘟嘟的腳丫子，走向兄長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去。”郭弘磊叮囑道：“你得待在家里，陪弟弟meimei玩耍?！?/br>
    雖然聚少離多，但郭燁本能地依賴父母，央求問：“那，我?guī)系艿躮eimei，大家一起出去玩，可以嗎？”

    姜玉姝搖搖頭，“爹娘不是去玩。而且，圖寧太遠(yuǎn)了，不方便帶小孩子?！?/br>
    郭燁扁扁嘴，不說話了，下巴擱在母親肩膀上，呆呆醒盹兒，悶悶不樂。

    做父親的見狀，威嚴(yán)承諾：“你在家若能乖乖聽話，等我下次回來，帶一套木質(zhì)兵器給你?！?/br>
    “呀？”郭燁瞬間眼睛一亮，鯉魚打挺似的跳到榻上，欣喜激動，“什么兵器？像哥哥那樣的嗎？”

    郭弘磊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被三個(gè)孩子包圍，大的激動追問，兩個(gè)小的仍堅(jiān)持摘頭冠。

    “那，爹娘什么時(shí)候才有空回家？”

    郭弘磊嚴(yán)肅答：“說不準(zhǔn)，總之，一有空就探親！”

    “能不能快點(diǎn)兒？”郭燁滿懷期待，恨不能立刻收到禮物。

    “我盡力。”

    姜玉姝見兒子變得高興，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收拾行李，感慨說：“千言萬語，都比不上一份禮物?！?/br>
    郭弘磊虎著臉，“為父賞罰分明，你若調(diào)皮搗蛋，不僅沒有獎賞，還得挨打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聽話，我一定乖乖的！”郭燁羨慕堂兄的木劍已久，迅速作乖巧狀，賣力陪弟弟meimei玩耍。

    一家五口，其樂融融。

    夫妻倆公務(wù)纏身，尤其郭弘磊，必須趕在期限之前回營，故次日一早，兩人不舍地辭別親人，啟程離開赫欽，奔向圖寧。

    四月下旬，土豆早已出苗，圖寧田間一片綠油油。

    “駕！”

    車輪轆轆，駛向圖寧。

    姜玉姝雖然會騎馬，但細(xì)皮嫩rou，騎久些就磨破皮，因此大多坐在車?yán)铩?/br>
    晌午，她正迷迷糊糊睡著，忽然，臉頰被捧住了。

    “醒醒，到城門了?！惫肜谟沂至嘀R鞭，左手撫摸妻子臉頰，低聲說：“我趕著回營，就不進(jìn)城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“哦！”姜玉姝困意消失，一咕嚕坐直，脫口囑咐：“你回營后一切小心，多保重?！?/br>
    郭弘磊吻了吻她額頭，“知道。”兩人耳語幾句，于城門分別，她回縣衙，他趕往營所。

    半個(gè)時(shí)辰后，馬車停在后衙角門外。

    “夫人，到了！”車夫勒馬。

    姜玉姝在車上睡了一覺，精神抖擻，輕盈跳下馬車，快步往里走。

    不久，翠梅聞訊迎接，挺著五個(gè)月的孕肚，遠(yuǎn)遠(yuǎn)便欣喜呼喚：“夫人！”

    “唉，您可算回來了！”

    姜玉姝腳步一慢，“聽你的語氣，難道出事了？”

    翠梅小聲答：“荊教諭死了！唉，他的學(xué)生過于悲傷，十分沖動，幾次圍堵黃縣丞，求他主持公道?！?/br>
    “教諭死了？”姜玉姝停下腳步，驚訝問：“我走之前，他還好好兒的，怎么突然死了？”

    “仵作推測他是酒后失足落水，溺亡?！贝涿菲炔患按A告：“但有個(gè)證人，一口咬定，教諭是被人推進(jìn)河里的，不是意外，而是謀殺！”

    “兇手抓住了沒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河岸沒發(fā)現(xiàn)任何線索，證人根本沒看見兇手的臉，官府無從著手追查。老教諭的學(xué)生，天天上衙門哭，要求嚴(yán)懲兇手，勸不聽，趕不走，鬧得很不像話。”

    第235章 傳見暗衛(wèi)

    午后， 天光亮堂堂。

    離夏季還遠(yuǎn)， 天不熱，縣丞黃一淳的官袍卻汗?jié)窳恕?/br>
    他汗流浹背， 步履匆匆，一口氣趕到角門旁的偏院， 邊走邊擦汗， 如釋重負(fù)喚道：

    “大人！”

    “您總算回來了！”黃一淳靠近拱手，歉意道：“縣尊大駕回衙門， 下官接到消息，剛想迎接， 卻被急務(wù)絆住了腳，拖到如今才來請安。”

    姜玉姝無暇休息，一回縣衙就開始忙碌。她直起腰，雙手沾了泥土， 拍拍手，含笑應(yīng)答：“都熟悉了，不必拘禮。我回家探親期間， 辛苦你了， 你先坐會兒，容我洗洗手， 再談?wù)隆！?/br>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的， 下官只是盡本分罷了?！秉S一淳額頭冒汗，緩了緩神，掃視四周：

    空地上， 堆著幾十個(gè)大竹筐，筐底鋪著干草，裝滿一尺多高的樹苗。樹苗根部，均帶一團(tuán)泥巴，泥巴外裹著蕉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