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節(jié)
易鶴安神色稍怔,將畫像卷起來,“林叔麻煩你對娘說,我一會兒就到?!?/br> 他將畫卷放置在書架,轉(zhuǎn)頭發(fā)現(xiàn)林管家遲遲未動,站在原地看著自己。 “林叔,還有事嗎?”他蹙眉。 “少爺,外面的那些傳言,”林管家躊躇一下,“老爺聽見,氣得暈過去了。” “爹氣暈了?”易鶴安眸底閃過疑慮,沒想到爹對這件事情的反應(yīng)如此激烈。 林管家繼續(xù)道:“老爺被殷家打了后,一直臥床不起,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復(fù)了些……” “我知道了?!币Q安攏袖,“去用膳吧。” “少爺你不去看看老爺?!”再與老爺解釋一番?!難不成傳聞屬實?! 林管家驚疑不定,他就想起之前撞見過的場景,早該懷疑少爺和殷家那位有貓膩。 “林叔?!币Q安看了林管家一眼,“人言可畏,休得人云亦云,這些道理,爹當初既然教我,他應(yīng)當也是清楚的。” “那少爺你和殷小姐到底是……” “傳言不屬實?!钡膼傄髧硣常摦攲賹?。 易鶴安說話時神色如常,毫無波瀾,甚至一分猶豫都不曾有。 林管家對于自己看著長大的少爺還是了解的,而且易鶴安要是真有心遮掩,怕是避之不談的。 “林叔,”易鶴安朝外走了幾步,腳下一頓,“你來易家多少年了?” 聲音輕淡若天際流云,卻猛地砸到林管家心頭。 “十六年?!彼讼?,頓時老淚縱橫,抬袖抹淚。 “少爺啊,你可不能??!我在易家待了這么多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你不能趕我走!我以后再也不說你與殷小姐的事情?!?/br> “……”易鶴安抿了抿唇,“林叔,你這是做什么?我沒說要趕你走?!?/br> 林管家顫巍巍地,“那你問我在易家干了多少年?”通常情況下,緊接著的不就是“那你往后不必再待在易家了?!?/br> “還是少爺你嫌棄我年紀大了,不中用了?”說著,他又開始嚎哭。 易鶴安長嘆口氣,“林叔,我真的只是信口一問。” 林管家的哭聲戛然而止?!罢娴模俊?/br> “真的?!币Q安扶額,他自然不是信口一問,只是想試探一下林管家是否知道當年的事情。 畢竟,得妻之路漫漫,當務(wù)之急,是先要將攔路虎斬斷。 易家正堂里,易夫人已等候許久,因為易老爺臥床不起,便只有她與易鶴安用膳。 飯后,易夫人飲茶漱口,動作緩慢且優(yōu)雅,看向易鶴安,“安兒?!?/br> “娘?!币Q安頷首。 “你殷伯父將嚦嚦鎖起來了,你知道嗎?”易夫人的詢問輕柔,卻像重石砸到易鶴安心間。 “她被鎖起來了?”他微愣。 殷老爹向來是對殷嚦嚦疼愛至極的。 “也不知嚦嚦用膳了沒?!币追蛉藝@息,透著歲月溫柔的眉眼添了一抹憂愁。 易鶴安的心又是一顫,他穩(wěn)著聲音,“娘不必擔心,殷伯父不會忍心責罰她的。” 說到后面,他的聲音低了許多。不知是說給易夫人聽,還是說給他自己聽。 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殷伯父的,平日里什么都向著嚦嚦,但那是平日里,可只要是牽扯到我們易家,你殷伯父變得就不像是平日里的他?!?/br> 易夫人說著,持著絲絹的手抬起拍了拍胸口,“那個兇啊,為娘是心有余悸的?!?/br> 易鶴安豈會不知易夫人提的是哪件事,心神亂了亂,站起身,“娘,兒子有事,先回房了?!?/br> 易夫人卻好似沒聽見,“嚦嚦打小沒有娘親,卻也是在我眼里長大的,現(xiàn)如今心難安呀,想著她最歡喜吃鎮(zhèn)北的杏核酥。” 她最后一個字話音落地,易鶴安的身影早消失在視線里。 “夫人,您這是……”一旁的林管家都聽出個不對勁來了,夫人這到底是要提點少爺什么? 易夫人坐在座椅,儀態(tài)端莊高雅,笑問林管家,“我怎么了?” “沒,沒怎么?!绷止芗颐u頭,“只是老爺今兒被氣暈了,剛才給他送去的吃食都被拒了,夫人是否要勸勸老爺?” 易夫人抬手端起茶盞,慢悠悠飲了口茶,連眼簾都懶怠抬一下,“餓個幾頓就好了。” “……好?!?/br> “管家,你來易家多少年了?” “夫人……我……”怎么又是這個問題?!林管家還沒醞釀出眼淚。 易夫人淺淡地,“有些事,你不會懂。” “是是是。”林管家拭汗,急忙應(yīng)和。只要不是將他趕出易家,什么都好。 他算明白自家少爺那股不容置喙的風輕云淡,遺承的是夫人。至于老爺……對不起,他以后再也不多嘴了。 偏偏他待了十六年,才認清老爺在家里的地位。 這是與往常一樣的夜晚,萬籟俱寂,唯有更夫扯著嗓子的“天干物燥,小心火燭”響在一條條巷弄。 鼓聲震蕩里,悉悉索索的聲響從易家的宅院里傳出。 這又會是個不一樣的夜晚。 易鶴安將長長的木梯擺正后,捋起袖子,仰頭望了眼極高的白墻,目光沉沉的,低頭又看了看手里的油紙包。 這件事情,他也有錯。 將袖子挽得再高點,他雙手攀上梯子,待他到高墻之上,一低頭,離地二十多尺高的地面,令他眼前一晃,頭略略發(fā)昏。 殷嚦嚦到底是如何做到拄著拐杖翻墻的?! 他伸手將梯子一點點挪起,往殷家的宅院里降下,動作很輕,怕驚擾了正酣眠的人。 等他落到殷家院子里時,腿腳都有些軟,他深深呼出口氣,也許他上輩子真的欠了殷嚦嚦。 算算他上一回來殷家還是年幼的時候,距今有好些年了,但他讀書時便一目十行,過目不忘,記下殷嚦嚦的院落在哪里,根本不廢什么記性。 彼時的殷嚦嚦正可憐兮兮地躺在被窩里,反來而復(fù)去,餓得睡不著。 好不容易有點瞌睡勁兒,門外突然一陣細微奇怪的聲音,她困意全消,彈坐而起! 有賊?! 竟然有賊敢偷到她殷家?!活得不耐煩了? 她起身,輕手輕腳地靠近門扉,外面的動靜戛然而止。 殷嚦嚦耐心地等待,長眉浮起一絲凝重,倏忽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,“殷嚦嚦?!?/br> “砰!” 嚇得她哆哆嗦嗦地往后一退,腳絆腳,直接倒地上。 “易……易鶴安?”她不確定地問,“你是人是鬼?” 自家老爹不會暗戳戳的下手了吧? 易鶴安:“……” 他記得沒錯,自己應(yīng)該活得好好的。 “你吃飯了沒有?”他耐著性子問。 “沒……不,我吃了,你,”殷嚦嚦點頭又急忙搖頭。“你走吧,冤有頭債有主,我爹弄死的你,和我沒半點關(guān)系。” 殷嚦嚦也沒想到生死存亡的關(guān)頭,她直接把老爹賣了。 不過,老爹兇神惡煞的模樣,怕是惡鬼都不敢靠近他一步,自帶鎮(zhèn)鬼體質(zhì)。 “殷嚦嚦?!币Q安咬牙,他要是死,絕對是被殷嚦嚦氣死的,不會再有第二種死法。 “嗚嗚,易鶴安,我真的錯了?!?/br> “吃的給你放在外面,自己拿?!?/br> 然后殷嚦嚦就聽見腳步遠走的聲音,她聽說鬼是飄的,易鶴安還有腳? 猶豫了一下,她伸手從上回被關(guān)緊閉時特地開的送飯小洞口伸出手,摸到了油紙包手感的東西。 拿進來一看,杏核酥。 第32章 局 殷嚦嚦捧著易鶴安送來的杏核酥時,第一反應(yīng)是,這里面有毒! 但想想,易鶴安應(yīng)當不至于用這等粗糙的手段弄死她。加之,她是真的餓…… 然而,她怎么也沒想明白,自己那天明明把他打得凄慘無比,他還會好心給她送吃的,莫非他們二人里,有受虐傾向的其實是易鶴安? 抱著這個想法,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杏核酥,躺在床上摸摸鼓成小皮球的肚皮,心想要是再來一碗河撈面就人生足矣。 她想這回解禁以后,一定要去大吃特吃一頓,彌補她受傷的小心靈,只是不知道自家老爹何時才能將她放出去。 貌似,老爹這次真的很生氣。 在殷宅中,深更半夜,有道碩壯威武的聲音在白墻前踱步,正是在殷嚦嚦看來此時此刻還沒有消氣的殷老爹。 他抬頭望了望高墻,蕭蕭的月色投過細密的枝丫灑在他的臉上,如夜色般的凝重。 略微的猶豫后,他縱身一躍,徑直從高墻的這一側(cè)翻倒了那一側(cè),落地無聲。 他的目的很明確,直朝易老爹的院落去了。 易老爹正餓得發(fā)昏,他抬著眸看向易夫人,“夫人,我有些餓。” “你不是氣的吃不下飯嗎?”易夫人施施然地坐在一旁,“今兒我看你氣大,我便去側(cè)屋,不打擾你休息。” “夫人……”易老爹還沒來得及說些,譬如夫人是否生氣了,夫人是怎么了云云,甚至他還沒想什么來,易夫人的身影已消失在燈火遠處。 躺在床上傷筋動骨的易老爹一臉茫然,他倒是不記得如何惹易夫人生氣了,莫非夫人也到了女子情緒古怪的年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