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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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出身博陵崔氏中的一支,開國時因煊赫而被列為“禁婚家”,到長樂大長公主臨朝時才解禁,如今也是天下聞名的士族。鶴羽少時住在家中,阿耶視他如嫡子,自然金尊玉貴,再不愛讓人貼身伺候,總也有侍從替他穿過外衣。 偏偏李殊檀這人胡來,替他穿衣卻不彎腰,還無意間在他身上亂碰,不像是摧眉折腰當侍女,倒像是正妻與夫君調(diào)情;偏偏他的身子吃這一套,李殊檀蹭過的地方處處緊繃,熱氣直往臉上涌,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肯定紅得像是剛從蒸鍋里出來。 鶴羽惱羞成怒,語氣硬了三分:“錯了。穿身外衫而已,你以為我不曾讓女子近身過嗎?” “哦?!崩钍馓聪喈敺笱埽蛏舷祹У慕Y(jié),“郎君放松些,別繃這么緊?!?/br> 鶴羽倒是想放松,但他的身體非要說不,惱得他開始胡說:“我自幼見過的姝色美人不計其數(shù),斷不至于緊張。” 真讓女人近身過,也不至于被人撞見衣衫不整就羞惱成這樣,李殊檀心說我信你個鬼,頭卻頻頻點著:“嗯嗯,郎君說得都對?!?/br> 鶴羽更惱,口不擇言:“倒是你替我穿衣,隨口便斷定我如何,難不成是自以為熟悉男子么?” 說完,他就后悔了。無他,他并不在乎清白與否,信口胡說也不是一回兩回,但這話對著李殊檀說出去,就像是調(diào)戲這個孤立無援的女孩。 鶴羽罕見地慌了一瞬,旋即解釋:“我并無……” 然而李殊檀答得很坦然,和先前一樣,不慌不忙,甚至有些慢吞吞的:“不,當然不熟悉。但我其實有未婚夫的?!?/br> 鶴羽渾身一僵。 外衫穿得差不多,李殊檀也不是緊抓不放,他輕輕一抽,不曾系好的衣角就從她手中脫出。說來也怪,他先前羞惱得上頭,不管不顧地和李殊檀胡說八道,身上一直緊繃著,乍聽見她這么一句,卻突然松懈下來,連帶著那陣熱潮一同退去。 “……抱歉。先前失禮了,我并非有意冒犯。”鶴羽低聲補完該說的話,出于一種摸不清的心思,他頓了頓,追問,“不知是哪位?” 李殊檀垂落雙手,抬起眼簾,定定地看著他,剎那間肅穆如同雕塑。 她說:“博陵崔氏,崔云棲?!?/br> 鶴羽一個手抖,嘶啦一聲,系帶一端在他指尖,徒留另一端空蕩蕩地在半空晃悠。 他傻了:“你說誰?!” “我沒瞎說,真是博陵崔氏的。”李殊檀以為鶴羽是不信她能和世家子弟扯上關(guān)系,“我說過的,我家在豐州行商……” 這個時間的她確實和崔云棲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,但她想過了,哪怕此生無緣,她也要硬把紅線栓他脖子上,現(xiàn)下不過提前提一嘴而已,倒是沒什么心理負擔。她回想起崔云棲曾說過的話,清清嗓子,把編好的瞎話往外倒。 “……途中遇見一位自苗寨來的夫人,相談甚歡……總之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么,我阿耶回來就說算是定了個親事,讓我將來去尋他?!崩钍馓春^去,“不過我現(xiàn)在想想,連信物都沒有,也不一定認我吧?!?/br> 鶴羽心情十分復(fù)雜,他沉默良久,干巴巴地安慰李殊檀:“將來能聯(lián)系上那位夫人,若是真有這么一回事……” 他臉上又有點不正常的紅,閉了閉眼睛,“既是世家出身,想來也不會違約吧?!?/br> ……只是哄哄她而已。 嗯,僅此而已。 鶴羽暗自重復(fù)兩遍,最后收尾:“天下事皆有定數(shù),不必掛在心上時時擔憂。” 李殊檀還真沒時時擔憂,多說多錯,她生怕鶴羽再問,果斷告辭:“收留我們的那位吳夫人似乎在外邊準備晚膳,干等著不太好,我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。你隨意吧?!?/br> 她扭頭就走,原路溜出去,門一開一合,只放進來一段滂沱的雨聲。 鶴羽聽著雨打門窗,想的是李殊檀之前說的話,最后不得不懊惱地承認,云游時隨便給兒子定個口頭的婚約,還真是他阿娘干得出來的事。 他一把捂住臉:“阿娘該不會真把我賣了吧……” ** 之后李殊檀沒再回屋,直到和吳夫人一同準備完晚膳,才再次見到鶴羽。 正值戰(zhàn)亂,吳夫人又是寡居,家里沒什么東西,端上來的茶飯粗陋,但屋內(nèi)收拾得整潔干凈,桌邊一盞油燈,倒有些如同歸家的氣氛。只有一點不好,吳夫人的誤解似乎有點大,看對面的兩人時總是擔憂中帶著一點欣慰,欣慰中又夾著一絲心酸。 李殊檀被盯得如坐針氈,等吃完回屋,一捧冷水潑到臉上,才從那種后背隱約發(fā)毛的感覺里緩過來。她長嘆一聲,被冷水激得聲音微顫:“今晚宿在吳夫人家里,不回軍營,真的不要緊嗎?” “雨才剛小一些,夜里視物不清,山道又泥濘不堪,你想以身飼貍貓嗎?”鶴羽比她先洗漱完,分明指尖都凍得發(fā)紅,聲音卻毫無異樣,“一夜不歸而已,只是過關(guān)卡時得多解釋幾句。” 李殊檀想想也對,又嘆了一口氣,然后忽然覺得不對:“等等,貍貓又不吃人,你剛剛提起來,是嘲諷我嗎?” 鶴羽沒回答,只從喉嚨里滾出個輕輕的笑音。他往榻邊一坐,扯開閑置的被子:“熄燈吧,我要休息了?!?/br> 屋里留的油燈就在李殊檀手邊,她正想去吹,身子傾斜過去,將呼未呼的一口氣卻含在了嘴里。 “怎么了?” “是該休息了。”李殊檀扶著桌沿,有些尷尬,“可我睡哪兒?。俊?/br> 本就是間多余的空屋,空間狹小,能有閑置的方榻和被褥都得算吳夫人長于收集,外邊還在下雨,地面隱隱泛潮,真睡一晚,李殊檀覺得她往后幾十年都得勤擦藥酒治療風(fēng)濕。 榻上一陣輕微的窸窣,大概是少年翻了個身,顯然這個問題讓他也很犯愁。 愁了一會兒,鶴羽斷言:“反正我不下去?!?/br> “……” 意料之中,李殊檀沒什么特別的反應(yīng),只平靜地吹滅油燈,找了處還算干爽的地方。 剛坐下,肩上忽然一重,她摸了摸,居然是借來的那身冬衣。 “蓋著?!柄Q羽的聲音從榻上傳下來,“免得凍死?!?/br> 李殊檀應(yīng)聲,把冬衣裹在身上,以坐姿蜷縮起來,鎖住胸前的熱氣。 雨聲還在響,從如同落石到淅淅瀝瀝,李殊檀累極,聽著風(fēng)雨的聲音,居然也沉沉地睡了過去。 夢境一寸寸侵吞神智,虛實顛倒,她恍惚回到了崔府的院落里。院內(nèi)草木扶疏,雨滴打在芭蕉葉上簌簌作響,竹簾半卷,檐角的鈴鐺在風(fēng)中輕搖。 而李殊檀睡在檐下的榻上,有人自院外而來,輕輕地把她抱起。他的懷抱結(jié)實,帶著些微雨中穿行時難免的水汽,靠近心口的位置卻滲出暖意,領(lǐng)上綴著的香氣如同寒梅。 她沒有睜眼,但她知道那是崔云棲。 于是,她無聲地笑了一下。 . 鶴羽小心地把李殊檀挪到榻上,替她蓋上被子,一直掖到下頜處??磥硎钦娴睦鄣妹摿?,從地上移到榻上,女孩的氣息相當平穩(wěn),長長的睫毛安然地覆在眼下,沒有任何要醒過來的跡象。 鶴羽松了口氣,抱著冬衣在榻邊坐下。先前發(fā)力時繃緊的上臂驟然松懈,屋里又冷,讓冷氣一激,傷處一陣刺痛,旋即又是麻癢,像是有什么蚊蟲在皮rou里反復(fù)啃咬。 他忍不住皺眉,隔著袖子在傷處捂了一會兒,難熬的刺癢并沒有緩解,只能從袖口開始一點點卷起。正巧雨停,烏云散去,今夜竟有月光,從門窗的縫隙里漏進來,一路照到他臂上。 借著月光,那截手臂白得近乎透明,哪兒還有被鞭子抽打出的猙獰傷口。青黑色的紋身繞在臂上,正是一朵綻放的山茶花,雍容詭麗,栩栩如生。 “……真是?!柄Q羽緩緩地把袖口拉回手腕,再度隔著袖子,在原本是傷口的位置按了按,“給我安分點?!?/br> 作者有話要說: 有些人就是別扭怪啊(x)感謝在20200425 20:08:09~20200426 20:21: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(yǎng)液的小天使哦~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:沙瀾之岸 1個; 感謝灌溉營養(yǎng)液的小天使:竹蕭雨涼 5瓶;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(xù)努力的! 第15章 泥水 天光熹微,偶有幾聲鳥鳴。 李殊檀顫著睫毛,緩緩睜開眼睛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并不在濕冷的地上。 她睡相差,手腳肆意舒展,腦袋頂著墻,一床薄被胡亂地卷過腰際。幸好借來的冬衣完好無損,牢牢地鎖住了身上的熱氣,不至于凍死在昨夜。 李殊檀摸摸冰冷的墻,再摸摸溫熱的胸口,茫然地坐起來:“我這是……” 半靠著榻的少年被她驚醒,皺了皺眉,聲音啞而黏,不知是初醒時自然而然,還是被吵醒不太開心:“醒了?” “嗯。”李殊檀不敢招惹剛醒的人,謹慎地應(yīng)聲,稍作猶豫,“我怎么睡在榻上?你該不會……” “你想多了。”鶴羽冷酷無情地擊碎她的幻想,涼涼地說,“昨夜我被你從榻上扯下去了?!?/br> “還有這回事?!”李殊檀驚了,“我記得我沒夜游的毛病的!” “我騙你做什么?”鶴羽似乎心情不妙,在榻邊撐了一把,兀自起身,“醒了就下去,讓我躺會兒。” 李殊檀趕緊把地方讓出來。算起來歷經(jīng)兩世,從沒聽人說過自己會犯夜游癥,但她也聽醫(yī)師說過夜游這回事和憂思有關(guān),突發(fā)也不是沒可能。 想到自己昨晚怎么睡著睡著就摸上鶴羽的榻,還把他扯下來,李殊檀尷尬得想原地撞墻,憋了會兒,低下頭,誠懇地向他道歉:“……對不起。我不是故意的,大概是我最近想得太多,這地方又陌生,可能就突然發(fā)病了吧?!?/br> 本就是為了面子胡編亂造,見她一副愧疚的模樣,鶴羽也不好意思再逼她,倦怠地懶在榻上,低低地說:“無妨,不是怪你。讓我睡會兒,先出去?!?/br> 凍了一整夜,后半夜冷得根本睡不著,鶴羽困得要死,枕著一頭長發(fā),閉眼時睫毛脆弱如同蝶翼。寒冷和困意把體力磨得差不多,他的聲音驟然低柔,倦極困極,反倒有種柔媚的感覺。 李殊檀當然沒有綺思,給他蓋上被子,摸索著把蜿蜒垂落到榻邊的發(fā)梢也塞回去。她猶豫著想問問鶴羽是不是身體不適,又怕他嫌太過親昵,臨出口,改了說法:“那你先休息,我過會兒來叫你。我去問問吳夫人有沒有熱湯。” 鶴羽沒有異議,低聲:“謝謝?!?/br> “睡會兒吧?!泵髦床灰姡鹪挄r李殊檀還是輕輕笑了笑。 笑完,她又莫名其妙,抬手在嘴角摸了摸,然后一把抓起桌上的水盆出去。 前半夜雨就停了,今天是個晴天,朝陽出谷,李殊檀就著水缸里的水洗漱,又被冷水激得哆哆嗦嗦。 正哆嗦著,院外似乎有人聲爭吵,其中那個女音還挺耳熟。她詫異地抬頭,在越來越盛的日光里看見個模糊的身影,似乎正是吳夫人,而拉扯著吳夫人的應(yīng)當是個男人,幾乎要貼到她身上。 李殊檀一驚,快步跑過去,猛地一把推開籬笆門:“你在干什么?!” 正拉扯吳夫人的男人被驚得一個哆嗦,手一松,吳夫人順勢把手抽出來,看看李殊檀,再看看男人,低聲說:“吳六,欠你的錢我會還的,我家中有客……你快回去?!?/br> 吳六也看了李殊檀一眼,見是個瘦削的小娘子,絲毫不懼,往地上啐了一口:“還錢?哪回不是這么說,又有哪回把這錢還上了?” “夫人欠了你錢?”李殊檀開口。 吳六看都不看她:“關(guān)你屁事!再多嘴老子揍你!” 李殊檀皺眉,在她做出反應(yīng)之前,臂上忽然被輕扯了一把。 “是我不好,一大早的吵著你了,同你無關(guān),快回去……再歇會兒也好?!眳欠蛉孙@然很緊張,拉李殊檀的那只手微微顫抖,聲線也在抖,但她強撐著,抬頭直視吳六,“我說了會還便是會還,還不到期限,你別在外拉扯?!?/br> 李殊檀低聲安撫吳夫人一句,在她手上握了握,開口時同樣對著吳六:“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吳夫人欠債,那有什么不能說的?若是真欠了錢,說出來也不是你丟人啊?!?/br> “有意思啊?!眳橇仙舷孪驴戳死钍馓匆蝗?,一拍邊上的欄桿,“上回老子從這兒過,這柵欄壞了,攔路,我一踢,腳當時就腫了,連著半月走不了路。去鎮(zhèn)上的醫(yī)館看的,” 他伸手,在李殊檀眼前比了個數(shù),雙手的指甲里全是污黑的泥,“十五金!” “若是還不上呢?”李殊檀問。 “那就她,帶上那破屋里的東西,嫁到我家來,剛好,姓都不用改。”吳六又啐了一口,“那十五金,就當是給這破鞋的聘禮!” 放在臂上的手一緊,李殊檀清晰地感覺到吳夫人渾身緊繃,整個人都在顫抖。當朝風(fēng)氣開放,寡居或再嫁都稀松平常,但被人指著這么罵,仍是極大的羞辱。 但她只是低下頭,簡直是低聲下氣:“我會還的。客人還在,別讓外邊來的人看笑話?!?/br> 李殊檀一陣酸澀。戰(zhàn)亂時物價飛漲,范陽一帶時價斗米五十錢,即使如此,一戶農(nóng)家做一年的苦工也未必能有一金的收益,遑論十五金。而吳六索賠的理由如此荒唐,無非是看吳夫人一個寡婦勢單力薄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