卿卿薄幸 第178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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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她已經敏銳地去檢查了周圍的陳設,檢查了兩人面前的酒液,可在這期間,若有什么呢? 晚晚僵住,剎那如墜深淵。 只能是這個時間。 若早,容厭的身體早便會顯露出征兆,若晚,他至少不會發(fā)作地這樣快。 楚行月,又是楚行月。 晚晚想清楚,眼中眨去的模糊立時又被哀與怒擠滿,幾乎將唇瓣咬出血來。 她太清楚不過,容厭對楚行月的防備不會比她少。 那楚行月若是要對容厭下毒,容厭…… 他當真會不知道嗎? 晚晚顫抖了下,不敢再想,整個人忽地害怕起來。 腦海中一幕幕控制不住回想著前天從宮外回來的,她和容厭相處的最后一個晚上。 記憶中,容厭一遍遍地纏著她說,“我喜歡了你那么久,你怎么才喜歡我啊?!?/br> ——她該早點接受他的。 他眼里像是一汪誘人的春水,流淌出的卻是巖漿般guntang的愛意,他說,“若是可以,我想在見到你的那一刻,就與你兩情相悅?!?/br> ——重來一次,她也愿意。 他說過,“我不想看不到你?!?/br> 他也說,“你就算喜歡我,卻還是不會為我留下?!?/br> “我一直好擔心,你會覺得我脾性反復無常、陰晴不定,我如此言行,到底是在妄想什么呢?” “這樣放心不下我,不如別走了罷。” …… 他那時的玩笑語氣之下,是不是藏了一絲哽咽,問她,“你舍得嗎?” “我反悔了?!?/br> “不攔著你了,此去順風?!?/br> “想再看看你。” …… “對不起?!?/br> …… 他還在一遍遍地對她道歉。 僅僅一夜,他問了她那么多遍。 那么卑微,那么不安,那么無望。 晚晚終于讀懂他所有的欲言又止、謹守分寸。 卻剎那間心如刀割。 眼中的模糊終于涌出。 她拼命地想要去擁抱他,又害怕觸碰他。 吹拂進來的風中依舊夾雜著交談聲,她此刻卻仿佛被什么定住,懷中按著自己的手,整個人除了隨風晃動的發(fā)絲和衣擺,在這一瞬間,她就像是被狠狠撕碎了靈魂。 參政殿中,張群玉終于做完安排,用力揉了兩下額角,頭痛欲裂,百般情緒之下,他已經疲憊難忍。 勉強打起精神,他立刻又往御書房趕。 門邊太醫(yī)令已經疲憊到只能背倚著廊柱,凈明大師低眉斂目,手中佛珠隨著口中一聲聲念出的往生咒一粒粒被撥動。 張群玉眼中壓下悲意,攜著滿身的疲憊,推開御書房的門,走入隔間。 一踏進去,他怔了下。 太安靜了。 他本能地四下望了望,隔間之中沒有人。 而一眼看過去,只見隔間這榻上容厭的身體明顯被人動過。 張群玉快步走近過去,只見容厭口中似乎被人塞了什么藥進去,唇角被按得破損了些,茶水的痕跡沿著唇角流下。 他身體多處xue位被刺穿,衣襟袖底露出的肌膚上一個個血洞,幾處此刻正緩慢地往外流著血,頭顱、軀干的要xue處留著金針…… 短短這一會兒,只有晚晚能有機會做這些。 張群玉明了,她還是不放棄。 ……就算所有人都已經接受容厭的死去。 他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思索,沒能注意到那緩緩往下滴落的血。 忽然之間,他想到了什么,再次將隔間內搜索一遍,手指猛地收緊,出了隔間,在御書房中找遍了一圈—— 晚晚呢? - 張群玉忽然下令,讓所有還能變動的人掘地三尺去搜尋晚晚的下落。 他明明就在門口,她卻在他眼皮子低下忽然消失? 容厭已經…… 不論如何,他都不能讓晚晚再出事。 張群玉忍著頭疼,也跟著親自去皇宮四下尋找。 后宮、前朝,寢殿……他不能聲張,不能失態(tài),焦灼之間,張群玉幾乎將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個遍。 他不能再辜負容厭的遺愿…… 已經這樣了。 一兩日水米未進,張群玉身體也幾乎到了極限,疲憊讓他眼前一陣陣發(fā)白。 忽然有士兵奔跑過來,慌張道:“找到了!” 張群玉猛地回頭。 知道張大人焦急,士兵快速道:“娘娘已經從暗道出了內城,方才正在朱雀門前?!?/br> 朱雀門處已經是極為危急。 腦子中繃緊的弦忽地裂開。 張群玉顧不得其他,立刻召人同他一起出城,快速地想著如何能將晚晚好好地護住帶回來。 楚行月也正在朱雀門處。 張群玉最后這幾步雖然被容厭誘導入局,可就算如此,一直以來,他也足夠清醒理智,一直都是最置身事外的那人。 他事事都看得清楚,楚行月這人,他對晚晚不是沒感情…… 可就是因為不是沒感情,他才難以預料到楚行月會對晚晚做些什么。 終于策馬上了朱雀大街,張群玉心急如焚,遠遠望著,一直將要到朱雀門,他才看到,晚晚正站在朱雀門前。 對面是楚行月的叛軍。 張群玉心下一凜,猛地再夾緊馬腹,帶來的精兵在他身側牢牢掩護著。 再快一些,他必須要在朱雀門開之前攔住她! 摻著寒冷血腥氣息的風中,張群玉咬緊牙關,高聲想要吸引晚晚的注意:“娘娘!停下!” “相信我,只要等到晁兆一來、楚行月必然伏誅,我會立刻將他押到你面前!” 晚晚依舊站在朱雀門前,她身側是一身甲胄的崔統(tǒng)領,崔統(tǒng)領很快退到一旁,去與人交涉。 張群玉的喊聲沒有讓她回頭,他幾乎心力交瘁,只能在心底吶喊再快一些。 他從沒有做過強制別人的事,可這個關頭,就算是強制,他也得把她帶回來! “娘娘,停下!回頭!” 晚晚好像終于被叫住,她停下往外走的步伐,站在高高聳立的城樓之下。 她仰起瘦削蒼白的臉頰,漆黑的眼眸死水一片。 她卻只是回頭看了看黑沉的上陵天空。 方才,這一路走來,她看到許多人流離失所。 其實,大世從來都不安寧,只是身處皇城、身處江南、或是在他人的安排之下,她看到的向來只是平穩(wěn)。 真實的世界里,戰(zhàn)亂之中,比起丟掉性命,或許流離失所已是幸運。 可是,兩輩子,晚晚從未親耳聽到過那么多人的哭聲,多到害怕也成為了麻木。 她好像靈魂分裂成了兩個,一個走在戰(zhàn)火之間,血rou之軀,痛苦而破碎,一個輕飄飄地往上,無悲無喜,漠然俯瞰。 不管哪一種情緒,她都看到,她其實和這些流離失所的人沒有什么不同。 最開始,她本就一無所有,入宮之后,紅顏枯骨,見到容厭之前,她曾經也懷抱過最壞的打算,逃不出去老死宮中,或者死在哪次權利的傾軋之中。 可后來她被容厭捧著登臨鳳位,一人之下,風光無兩,金玉熟視無睹,珍寶隨手把玩。 這一世,她沒費心鉆營什么手段計謀,不過是捏著容厭的真心。 這顆心讓她那么不同。 就連這樣的戰(zhàn)亂期間,容厭留給她的崔統(tǒng)領讓人開城門,城門守衛(wèi)眼中不解大怒,卻還是含著淚聽命。 城門開。 刀劍之氣撲面而來,刀風似要直接割斷她的頭發(fā),肌膚生疼。 晚晚深吸一口氣,步至最前方,站在門口,她面前便是撞門的巨木。 眼前巨木撞來,晚晚閉上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