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知道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曾與他有過什么交集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?！?/br>
    “據(jù)查，莊氏和沈華容都得了花柳——”

    樂雅笑了：“你懷疑我殺了他們？”不等申姜又問，他又道，“不瞞幾位，也是巧了，這二位死的這兩個晚上我都沒辦法提供行蹤，亦無人作證，但貴處非要疑我，還請拿出證據(jù)?！?/br>
    申姜：“你這么狂，不怕我們?yōu)殡y郡主？”

    樂雅一怔，視線看向仇疑青：“聽聞指揮使手段雖辣，但黑白分明，鐵面無私，應(yīng)該不會無故遷怒，為難郡主吧？”

    仇疑青表情丁點(diǎn)沒變，什么情緒都看不出來。

    樂雅垂了眸：“若……是我殺的，我認(rèn)了，是不是郡主什么麻煩都不會有？”

    仇疑青指節(jié)敲了敲桌面：“你可以退下了?！?/br>
    申姜看著人走出去，有點(diǎn)不理解：“這個樂師是不是狂了點(diǎn)？難道宮里伺候的都這樣？還是樂師都這樣？”

    葉白汀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：“申百戶再叫一個人進(jìn)來問問，不就知道了？”

    下面這個也是樂師，只不過不是在宮中奉職，而是在市井花樓，妙音坊樂師，史密。

    能做樂師的人長得都不差，比如樂雅，除了相貌，他身上更亮眼的是氣質(zhì)，是常年沉浸在樂聲里，身上自然流淌出來的東西，這些東西讓他優(yōu)雅，讓他看起來豐富迷人，有一種特殊的故事感，或許神秘，或許激昂，或許矛盾憂郁，不管好還是壞，他是純粹的，有一以貫之的執(zhí)著和追求，跟這些比起來，年紀(jì)反而不那么重要。

    比起宮中樂師樂雅的張揚(yáng)，市井勾欄做活的史密就低調(diào)多了，他很謙遜，有股特別的憂郁氣質(zhì)，禮行的一板一眼，頭不抬，手側(cè)束，看起來有些拘謹(jǐn)，若不是相貌過于清秀，站恣過于優(yōu)雅，連發(fā)束的都比旁人精致，幾乎看不出來他是樂師。

    申姜：“沈華容和莊氏死了，你可知道？”

    史密垂著眸：“知道?！?/br>
    申姜就瞇了眼：“郡馬死你知道正常，他是你們坊里的熟客，莊氏出事為何你也會知道？她可是內(nèi)宅婦人，與你不相干?！?/br>
    史密：“莊夫人雖是內(nèi)宅婦人，小人卻認(rèn)得她?！?/br>
    “如何認(rèn)得？”

    “徐大人是坊中常客，莊夫人心眼有點(diǎn)小，我們坊不是青樓，不做皮rou生意，只是給客人彈琴唱曲，夜深必散館，可縱如此，莊夫人還是很介意，偶爾心情不好的時(shí)候，會帶著人找過去……是以認(rèn)識。”

    申姜有些好奇：“找過去……砸場子？”

    史密：“也不算，但當(dāng)時(shí)在的姑娘難免受些委屈。”

    申姜清咳兩聲，繼續(xù)：“這個案子可是挺大，接連死了兩個人，都同你們妙音坊相關(guān)——你就不害怕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……”史密頓了頓，“不知大人可曾去過妙音坊？”

    申姜瞪眼：“問你什么就答什么，不準(zhǔn)牽東扯西！”

    這就是沒去過了。

    史密垂眼：“大人性潔德高，腳不踏賤地，可世間之人如大人者幾何？我坊在京城算有些名氣，客人眾多，小人大言不慚的說一句，除卻老幼，京城有一半的男人都是我們的客人，后宅夫人但凡關(guān)心些丈夫兒子，也會時(shí)不時(shí)叫人來打聽……要說擔(dān)心生意是有的，害怕，從何談起？”

    申姜一噎，看到嬌少爺新寫在紙上的字，愣了一下，又是他完全沒想過的方向——

    “郡馬是你們坊的熟客，徐良行也是，那他們兩個，熟不熟？”

    史密怔了一下：“這個……不好說。”

    這就有東西了！申姜有點(diǎn)興奮：“怎么個不好說？”

    史密：“聽坊里的老人說，他們兩個之前關(guān)系好像不錯，現(xiàn)在兩家也沒絕了來往，可到了我們那里，不說裝作不認(rèn)識吧，最多也就是撞對臉了，互相點(diǎn)個頭，過了就誰都不看誰，從來不不打招呼，若是不巧點(diǎn)了同一個姑娘，也從不會爭搶口角，后點(diǎn)的那個馬上就會換人……貴人們氣氛不協(xié)，看不透，伺候起來就費(fèi)力氣了，我們那里的姑娘有時(shí)也很煩惱?！?/br>
    申姜看了紙，又問：“他們從不坐一起？”

    “自小人來坊，從未見過。”

    “一件一起做的事都沒有？新鮮不新鮮的，都可以?！?/br>
    史密就頓了頓，沒說話。

    申姜瞇眼：“講！”

    “小人不敢胡亂編排，是聽說過一件事……”史密指尖捻了捻，似有些猶豫，終是被申姜逼的不行，緩緩說了，“倒不是我們坊，是隔壁的花樓，有個頭牌姑娘叫紅媚的玩花活，將那素帕在下……在身上蹭了……贈出去，因這姑娘生的嫵媚妖嬈，價(jià)格很高，平時(shí)難得一見，這素帕就引得客人們爭搶，聽說郡馬和徐大人都得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素帕？都得了？”

    “都是小人聽來的，做不得數(shù)……”史密猶豫了下，又道，“后來那姑娘就消失了，有十來天了吧，不知贖身還是出了什么意外，樓里mama說她得了急病死了，小人未知實(shí)情，不敢胡言，若是于本案有用，且請大人親去詳查。”

    這個信息可從沒聽說過！

    申姜追著繼續(xù)問：“郡馬和徐良行相看兩相厭，豈不是有仇？真的沒打起來過？還是你沒看著，不敢說？”

    史密：“有無大仇……小人真的不知道，確實(shí)看不出來，非要說看不順眼到打架的地步，比起他們倆，宣平侯許更微妙些。”

    “宣平侯？”怎么又冒出來一個？

    “侯爺也是坊里?？停羰侨擞鲋?，氣氛也和郡馬徐大人相似，不點(diǎn)頭，不打招呼，似乎看不順眼，卻也不生事，可有一回徐大人不在，只郡馬和侯爺在時(shí)，不知怎的，突然和往常不一樣，郡馬沖侯爺砸了酒杯，動了手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三人中間發(fā)生過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小人不知，不過感覺和大人一樣，這三人之間應(yīng)該是發(fā)生過什么舊事，不大好與外人言說。”史密說完，行了個禮，“小人常在坊間，難免沾些陋習(xí)，言他人是非，很多道聽途說，不敢說真，大人如有需要，還是親去詳查確定的好。”

    申姜：“說起來，你們坊位置很特殊啊，若是你去殺人，似乎方便的很哪。 ”

    史密愣了下：“呃……小人殺他們？莫非是嫌打賞少了？大人莫要開這樣的玩笑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問完史密，讓人下去，申姜搓搓手，跳到葉白汀面前，十分興奮：“你剛剛聽到了么？有個青樓的姑娘，得急病死了！還有那帕子，是不是有問題！”

    葉白汀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眸底閃過銳芒：“不僅這個姑娘，還有一位宣平侯，不僅郡主提到了，史密也提到了——”

    他看向仇疑青。

    仇疑青頜首：“今日不方便傳喚，稍后本使親去問。”

    外間傳喚的人只剩最后一個，大夫常山，申姜趁熱打鐵，把人叫了上來。

    “說說，為什么醫(yī)館開的那么晚？”

    今天叫過來的人除了徐良行，長得都不錯，常山眉目清俊，身材修長，二十多歲，去了少年青澀，多了成年男子的穩(wěn)重，氣質(zhì)看起來十分踏實(shí)。

    他行完禮，嘆了口氣：“小人也不想，可之前得罪了人，若和別的醫(yī)館一樣晨間開門，定會有人過來砸，沒辦法，只得晚開些?！?/br>
    葉白汀瞬間懂了他為什么會嘆氣。

    開門做生意當(dāng)然需要選時(shí)間，誰不想白天干活，不管答達(dá)官貴人，還是市井百姓，氣氛總是平和的，晚上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？勾欄賭坊，走賊銷贓，甚至專門干黑天買賣的人……這大夫接診可就五花八門，什么都有了。

    比如這花柳病，不就都找他看了？

    “什么時(shí)候開始的？”

    “一年前?！?/br>
    “郡馬和莊氏，都曾找你治過花柳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”常山恭恭敬敬，“就前后腳的時(shí)間?！?/br>
    “同樣的病癥，你就沒有懷疑？”

    “這……實(shí)話實(shí)說，小人醫(yī)館的病患很多，晚上也經(jīng)常有姑娘過來，這個病對別人來說許新鮮，于小人，卻不是頭一次看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很擅長看這個?。俊?/br>
    “許也是找不到別人看，大家才來找我，”常山頭微垂，“為了少惹些麻煩，小人只看病，不多話，病人因何患病，有何懷疑，若說了，小人就聽了，不說，小人也不關(guān)注，若病情實(shí)在影響大，最多也是問一聲提醒一下，病人配合最好，不配合也就算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知，你那醫(yī)館距離二人死亡現(xiàn)場很微妙？是你輕易就能走到的位置，你的醫(yī)館還開門營業(yè)——”

    眼看常山眼神閃爍，申姜立刻喝道：“別想撒謊，老子查過了，兩晚你都開了門！”

    常山嘆了口氣：“小人不敢撒謊，醫(yī)館客人雖非權(quán)貴，偶爾也會要求單獨(dú)看診，隔出私密空間，小人忙起來時(shí)一會兒在這個隔間，一會兒在那個隔間，大人問確切時(shí)間段小人到底在哪，小人說不清，真的不記得，就算把那些病人找出來，也沒辦法為小人證明，大人非說小人在行醫(yī)途中出去行兇殺了人……小人無法自辯，可小人真的沒有殺人?！?/br>
    “郡馬，莊氏，你都看過病，其它人呢，云安郡主，戶部右侍郎徐良行，宮中樂師樂雅，妙音坊史密——你可認(rèn)得？”

    常山頓了一下：“這幾位……都是名人，小人在不同場合見過，他們卻未必認(rèn)得小人?！?/br>
    “醫(yī)館最近，可曾接過別的花柳病患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……有的。”

    “名字，大概病情，全部寫下來。”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所有問題問完，要將人請下去的時(shí)候，葉白汀突然開口，問了他一個問題：“你成家沒有？”

    常山一怔，卻是笑了：“成家了，有妻紫氏，在家中照顧?！?/br>
    葉白汀：“你在醫(yī)館勞碌，徹夜不歸，病患什么樣的都有，她就不擔(dān)心？”

    常山：“習(xí)慣了，便也還好?！?/br>
    申姜指揮著送人出去：“門口文書上按個手印，走吧?！?/br>
    常山看了看門口的記錄文書，又回頭看了看葉白汀，似乎有些不明白，明明伏在案上做紙筆記錄的是這一位，為何卻在這一份上按手??？

    除了屋子里的，大概也沒誰知道，嬌少爺那筆字，委實(shí)見不得人。

    房間再次安靜下來，仇疑青站了起來：“都有什么想法，說說吧。”

    葉白汀在常山寫下的人名里，找到一個叫紅媚的名字，纖白指尖按上去：“首先是這一位——這個姑娘，需得查一查?！?/br>
    最后一次看診是在十二天前，當(dāng)時(shí)病情發(fā)展已經(jīng)很嚴(yán)重，不說日日復(fù)查，隔兩天都需要去一趟，為何突然消失，不再看病了？

    如無意外，這個姑娘許就是史密說的那位，往外扔帕子的青樓頭牌，而花柳的源頭，或許就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“云安郡主說過，沈華容喜歡看內(nèi)容‘有些特別’的話本。”

    為了不和郡主合離，他控制著自己不能放縱，不能找人，可心思絕不了，怎么辦呢？春宮圖小黃文給他提供了極大幫助，他經(jīng)?；孟脒@些事，拿到心儀已久，青樓頭牌的私密帕子，很難不興奮，若時(shí)間和空間合宜，沒準(zhǔn)很快就會玩一發(fā)，如果有什么特別的癖好舉動，或者不注意衛(wèi)生……

    得這個病，完全有可能。

    但也有想不通的地方，就算此女是花柳源頭，扔出來的帕子攜帶病原體，郡馬和徐良行都有，為什么郡馬感染上了，徐良行沒有，而他的妻子莊氏卻有呢？

    仇疑青：“徐良行說，莊氏喜歡給他理衣服。”

    不管是表達(dá)親密，還是向外人傳達(dá)她們的親密，接觸都是頻繁的，莊氏會碰到徐良行的東西，不奇怪。

    “且花宴當(dāng)日，出過意外——”

    “催情丸！”

    仇疑青一提起來，葉白汀就立刻想到了，但凡這種功效的東西，都很刺激，味覺視覺上都是，他不知道當(dāng)日別人是怎么計(jì)劃的，一切是怎么發(fā)生的，但莊氏迅速解決了，解決的又快又好，真的一點(diǎn)氣息都沒沾到？就算沒沾到，藥性上影響不大，當(dāng)時(shí)的精彩場面肯定是親眼目睹了的，心中會沒有半點(diǎn)波瀾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