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，他佯作不經(jīng)意地問：“梔梔，剛才那兩個人，和你很熟嗎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的心不自覺提了起來：“啊，他們倆一個是我三哥，一母同胞的，一個是我表哥?！?/br>
    “唔，魏英是你表哥？”趙晏神色淡淡。

    “對，是遠房表哥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對他有點印象?！壁w晏不愿背后說人壞話，這會兒卻故意道，“他年紀不小了吧？膝下有幾個孩子了？大一點的是不是該啟蒙了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噎了一下：“……魏家表哥尚未娶妻，也沒有子嗣?！?/br>
    二十多歲，是比他們大些，但風華正茂，也不算“年紀不小”吧？

    “嗯？”趙晏露出意外的神情，“我還以為他已年過而立了呢，原來還沒有成親嗎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尷尬笑笑，頭皮有點發(fā)麻，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，只能說：“好像還沒有，應該不到而立吧？”

    趙晏緩緩續(xù)道：“嗯，說起來，我也算是你的表哥?！?/br>
    “咦？是嗎？”謝靈梔訝然，難道他們家也算皇親國戚？倒是從未聽父母家人提過。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？昔日安遠侯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(zhàn)，立下赫赫戰(zhàn)功。高祖為第三子聘了安遠侯的長女為王妃?！?/br>
    謝靈梔在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，她恍惚記得，高祖駕崩后，是次子繼位的。所以，他們和皇家的關系很疏遠了吧？這也能算是表哥？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她感覺他今天怪怪的。

    第63章 熟稔

    “所以，我說是你表哥，應該不為過?！?/br>
    謝靈梔不好反駁，又不想昧著良心攀附，就笑了一笑，生硬地轉移話題，興致勃勃地問：“對了，你要吃松子嗎？這里還有杏仁……”

    趙晏抬眸：“你想讓我吃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有點懵，吃不吃而已，多大點事兒？他怎么反倒問起她了？

    卻聽對方續(xù)道：“如果你想讓我吃，那我可以吃一點?！?/br>
    他的語氣和平時聽起來不太一樣，謝靈梔形容不上來，試探著將兩種干果的碟子都推到他面前：“你吃？”

    趙晏果真拈了一顆杏仁。

    他自小有宮人內監(jiān)伺候，還是第一次自己動手剝杏仁。動作不免有些慢，但是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優(yōu)雅。

    外面白鶴報恩的故事已講完，說書先生暫去休息。外面仍亂哄哄的，鼓掌聲、催促聲、小孩哭鬧聲……雅間里卻安安靜靜。謝靈梔的注意力不自覺地集中在趙晏的手上。

    兩人相識時間不短，但她此前很少認真觀察他的手。這會兒才發(fā)現(xiàn)他手指白皙修長，骨節(jié)分明。

    不知怎么，她竟無端地回想起那日在御花園他除掉她鞋襪的場景。

    唔，他后來還又給她穿了鞋襪。

    當時只覺得畏懼和委屈，現(xiàn)下想到當日的細節(jié)，謝靈梔腳趾不自覺地蜷曲，一些雜亂的思緒倏地浮上心間。

    趙晏初時生疏，剝得幾個后，動作漸漸熟練。他剝了杏仁并不直接吃，而是放在一邊空碟里。

    偶一抬眸，見她似是在出神，他心下有些不快，卻不發(fā)作，盡量溫聲問：“在想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?。繘]什么?！敝x靈梔下意識搖頭否認。她略一思忖，“時候不早了，外面故事也講完了，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？”

    趙晏皺眉，心頭一陣窒悶：又來了。

    自從兩人在大佛寺重逢以來，寥寥幾次見面，她都不肯多待，每次都找理由匆匆離去。遠不如還在花溪村時，二人朝夕相對。

    趙晏停下手上動作：“急什么？你怕你三哥他們在外面擔心？”

    “對，是的。”謝靈梔也不多想，干脆用了他提供的理由。

    趙晏略一頷首，沉吟道：“這有何難？既是親戚，也不好讓謝三公子和魏大人一直在外面候著。讓他們進來說話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啊？”謝靈梔一怔，脫口而出，“不用了吧？”

    趙晏眉梢輕佻，眸間漾起些許笑意，故意道：“怎么？你有私話要對我說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見慣了他的哂笑，很少見他這般模樣，不由愣怔了一下，隨即才解釋道：“不是，我是怕人誤會咱們的關系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說說看，咱們是什么關系？”趙晏本是隨口問的，可內心深處竟還真的生出了絲絲期待。

    謝靈梔不答，心想，兩人單獨共處一室這么久了，可能別人早胡思亂想了，說不定把人叫進來，反而大大方方，打消旁人疑念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改口道：“那你叫他們進來吧，我只是怕別人多想而已?！?/br>
    至于二人什么關系，她直接略過了。

    趙晏眼眸低垂，壓下心中的不快，只意有所指說了一句“你放心，不會有人多想的?！彪S后揚聲吩咐心腹令謝魏二人進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不同于雅間內的靜謐，茶舍外面甚是喧囂。

    謝楓和魏英二人站在外面已經(jīng)有一會兒了。

    面面相覷一陣后，魏英終是忍不住問：“表弟，陛下認得表妹？”

    他與謝家勉強算是遠親，一向來往不多。近來走動，又上門拜會，其實他心內清楚，安遠侯有結親之意。

    但大戶人家議親，在雙方定下來之前，很少把話說到明面上。

    他昨日來到謝家，不出意外，見到了謝家表妹。謝表妹雖然自幼長在外面，但容顏美麗，舉止大方，與他原本想像中的毫不相同。今日又在東市偶遇，可見是緣分。

    若說他之前有七分滿意，兩次見面又短暫相處后，魏英的滿意已是十分了。只是不知道，安遠侯愿不愿意真把女兒嫁給他。

    不過，魏英實在是好奇，陛下找謝小姐到底為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面對魏英的詢問，謝楓想也不想，直接搖頭：“不……不對，應該認得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我剛才差點忘了，上個月meimei進宮赴宴，不小心崴了腳，是陛下派人用軟轎送她回來的。啊，還命女醫(yī)上門診治?！?/br>
    “原來如此?！蔽河⑤p輕點一點頭，心內莫名有些不安。

    “但是陛下找她做什么，我可真不知道。興許是有什么要緊事？”

    涉及陛下，兩人不便多言。才簡單說得幾句話，就重歸安靜。

    時間一點點流逝，魏英心里的不安越來越濃。

    忽然，一個身手利落的年輕男子快步走過來，聲音不高，剛好能讓他們聽清：“謝公子，魏大人，陛下請二位過去敘話。”

    謝魏二人對視一眼，齊齊應一聲：“是。”便隨著男子回了雅間。

    依然是繡屏遮擋，和先時并無兩樣。

    年輕的陛下坐在桌邊，正不緊不慢地剝杏仁。

    謝小姐則站在他不遠處。

    見二人進來，趙晏抬眸，出聲制止他們行禮的動作：“不必多禮。”

    “多謝陛下?！敝x楓抬頭之際，偷偷去看meimei，見她眼角微紅，疑似哭過，心里一咯登，再細細看去，她臉上似乎又無郁色。

    如此一來，謝楓不免就有點迷茫了。他與這個meimei向來親厚，此時忍不住大著膽子道：“陛下，小妹年幼無知，若有沖撞之處，還望陛下恕罪。”

    “謝三公子說笑了，朕方才留下謝小姐，是有事相詢。謝小姐舉止嫻雅，并無任何不當?！壁w晏瞧了謝靈梔一眼，緩緩說道。

    謝靈梔暗暗松一口氣，心想，不錯，這話說得很好，省得她回家后再給三哥解釋。

    謝楓心中擔憂稍減。

    “謝三公子現(xiàn)下在何處任職？”陛下又問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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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謝楓心中一凜，神態(tài)恭謹：“回陛下，草民仍是白身，并無官職?！?/br>
    “嗯?！壁w晏又拈了一顆杏仁，慢慢剝開，“想入仕嗎？”

    “草民文不成，武不就，沒這心，也沒這本事?！?/br>
    趙晏略一點頭：“你和你的兩個兄長不大一樣。”

    此時，他已認出來，自己曾和謝三公子有過一面之緣。這位謝公子眉眼間倒有幾分謝小姐的模樣。

    謝楓立刻道：“回陛下，草民兩位兄長一文一武，勤奮上進，盡職盡責，是與草民不同?！?/br>
    “唔?！壁w晏笑笑，轉頭又問起魏英，“朕記得魏大人也是功勛之后？”

    魏英垂首稟道：“回陛下，臣祖上是長慶侯魏聰。臣是慶熙年間，以武舉入仕?！?/br>
    “朕有印象?，F(xiàn)任長慶侯是你什么人？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，那是臣的族侄?！?/br>
    趙晏眉梢微動：“看來魏大人輩分不低，你現(xiàn)在在誰手底下做事？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，臣在馮將軍麾下。”魏英運氣不好，本是勛貴之后，又以武舉入仕，本該前途一片大好，但因接二連三守孝，不得不丁憂。若非如此，他現(xiàn)在恐怕不僅僅是從四品。

    一旁的謝靈梔對這些不太了解，聽他們一問一答，全當是長見識了。

    起初她暗自擔心，現(xiàn)下見是這般情形，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。

    趙晏神色淡淡，繼續(xù)詢問魏英一些京畿大營的事情。

    魏英盡自己所知，認真回答。

    不知不覺間，陛下面前小碟子的杏仁已堆了不少。他在談話的間隙，姿態(tài)隨意地往謝小姐面前輕輕一推：“剝好了，梔梔，你吃嗎？”

    謝靈梔一時沒反應過來，下意識拒絕：“我不吃?！?/br>
    這對話發(fā)生在數(shù)息之間，但雅間內的另外兩人竟齊齊變了臉色。

    魏英更是嘴唇輕顫。先前他還自我安慰，陛下說了，是有要事詢問謝家表妹，但此刻見二人如此熟稔，他心說不好。而且，陛下口中喚的“梔梔”，是謝表妹的小名嗎？也太親近了一些。

    謝靈梔話一出口，就意識到不對了。張延之剛才是魔怔了嗎？問她吃不吃杏仁？還叫她梔梔？

    她自己也大意了，一時松懈，竟忘了恭謹回答。

    不知道現(xiàn)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