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平年少 第33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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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在飲食上并不過分挑剔,但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仍然不能掉以輕心。 太子抿了一口,目光仍落在樓下。二月中,乍暖還寒,他一路看過來,鬢邊居然出了一層薄汗。 他一面俯瞰,一面暗忖:這末一場的題目是翰林學(xué)士褚三畏出的,此翁一向牛心古怪,立意刁鉆,多少士子在破題承題上便折戟沉沙,唯有兩人不然。 一個腹中有文章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、筆下生花;一個胸中有丘壑,以古論今,慷慨激昂。這二人,可謂不分伯仲、難斷高下。 最終,由主考官拆看二人姓字、籍貫,欲取冀州郭子貢為榜首,揚(yáng)州徐淵屈居其次。 太子得知后,頷首一笑:“這也無妨,能入會試榜者,皆是國之棟梁。且待三月殿試,父皇親臨考較,到時自有圣斷?!?/br> 話是理應(yīng)這么說的。但消息靈通、洞察時局的新晉貢士們已然猜測,這一回的殿試,只怕也是由太子殿下代勞。 倘真如此,不僅對太子而言意義非凡,對他們而言,一樣不同尋常。 開國十六年,他們是第四撥科舉入仕的,在皇帝那里猶如過江之鯽,根本排不上號。但如果是太子欽點(diǎn),等到將來,他們便有望成為新君的股肱之臣。 逐漸四散的人群忽又隱隱躁動起來,太子皺眉,吩咐小篆:“問問何事?!?/br> 除了大篆小篆兩個明面上跟著的,酒樓各處都還有暗潛的羽衛(wèi)。小篆找人一問,很快上來回稟:“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舉人,呼吸不暢厥過去了,多虧店家那什么保心丹喂得及時,這會兒已無大礙。” 太子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大篆又低聲勸道:“殿下,人多眼雜的,還是盡早回去吧?!?/br> 太子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,便站起身來,返程不再靠走的,小篆已然吩咐人將套好的車牽到樓下來。 回宮的道上擁堵異常,饒是太子心中有數(shù),短短幾十步路走走停停五六回,多少被顛得有點(diǎn)光火。撩開簾子正要吩咐大篆去前頭瞧瞧,大篆轉(zhuǎn)身走過來,語調(diào)較之前沉了兩度:“殿下,那些落榜的舉子們涌到文廟哭圣人去了。” 第45章 .四十五《尚書》 “荒唐!”太子勃然大怒:“文廟是什么地方,豈容豎子撒野!”這些個書蠹書賊,張口是“為往圣繼絕學(xué)”,閉口是“為萬世開太平”,實(shí)際稍不如意,便撒潑耍橫,與愚夫潑婦何異? “殿下息怒。”京畿衛(wèi)指揮使驚悉太子白龍魚服,比幾個酸腐文人發(fā)發(fā)牢sao鬧鬧事兒可嚴(yán)重得多,連忙把鎮(zhèn)壓一事交給手下千戶,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了。 太子沒下車,臉色不善。指揮使有汗不敢擦,賠著笑道:“舉子們寒窗苦讀十幾載,如今榜上無名,一時想窄了也是有的。臣已經(jīng)派人前去文廟,好生安撫勸說了,務(wù)必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,這都是讀圣賢書的,想來大義大道總不會忘的?!?/br> 太子沒作聲。指揮使又朝四周察看一通,極力諫道:“殿下身份貴重,還請及早榮返,一旦事態(tài)平息,臣立即進(jìn)宮回稟?!?/br> 太子一忖:自己久處鬧市,確有諸多不便,指揮使一向也不是庸碌無能之輩,便暫且交給他處置。又吩咐一句:“將哭廟眾人中為首的留下來,一個也不許漏放。”揮手令小篆放下車簾,揚(yáng)鞭而去。 指揮使直起身,扶了扶頭上的紗帽,又品了品太子那個“留”字:這一回,就不要想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了,一個不慎,說不定丟的是自己頭上烏紗哪! 依誮 回了宮太子照舊先去宣政殿問安?;实蹌傔M(jìn)過小食,內(nèi)侍撤了小桌下去,太子瞥見當(dāng)中有一道咸酥山藥。 滿宮只有長禧宮的小廚房將山藥點(diǎn)心做成咸口,這一道顯然是賢妃的孝敬。 太子收回目光,只問了問皇帝今日覺得如何,半字不提文廟那一出。 皇帝似是有些困倦了,同他說了幾句話,漸漸閉上了眼睛。 太子便停住了話頭,待皇帝再度睜開眼時,趁勢告了退。 出來時太子不禁想,一個人老弱的樣子做久了,還殺伐決斷的起來嗎? 沒走多遠(yuǎn),大篆迎上來了。 適才太子讓他在日華門外守著,京畿衛(wèi)指揮使若進(jìn)宮來,決不能讓他在皇帝跟前露面。 大篆言簡意賅:“撞柱死了兩個舉人,一個是四十七名,一個未中。殿下,來者不善。” “既中了,為何仍跟著胡來?” 指揮使在端本宮等候的這陣子工夫,已經(jīng)足夠他把子丑寅卯翻來覆去地梳理透,可真聽著太子問話時,心里仍有些許怯縮: “回殿下,舉子們聲稱,他們?yōu)榈牟⒎且患旱檬?,而是求一個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?!?/br> “無偏無黨,王道蕩蕩。這是《書》里面的?!碧尤粲兴迹骸榜胰返念},也是出自《書》中。不知援引此典的舉子,破題破得如何?!?/br> 指揮使非舉業(yè)入仕,對四書五經(jīng)可謂全然外行,不過太子也沒有考較他的心思,接著道:“在榜五十一人我粗略看過,有二十九人來自江南數(shù)州,二十二人為北地舉子,吳大人,我記得可有出入?” “殿下英明。”指揮使道:“正因?yàn)槿绱?,那些不曉事的舉子們才叫屈,以為應(yīng)當(dāng)設(shè)南北卷,令各地舉子分別應(yīng)考?!?/br> 太子哼笑一聲:今年設(shè)南北卷,將來是否還要設(shè)漢夷卷?燕朝末年狼煙四起,疆土四分五裂,及至如今,收復(fù)者亦才十之六七,金甌未固,這些本該為生民立命的讀書人竟發(fā)此謬論。 他捺下心緒,對此不置可否,轉(zhuǎn)而問:“這些人現(xiàn)在何處?” “暫且留在廟后辟雍1里?!碑吘故怯辛顺錾淼呐e人,一時尚不曾定罪,京畿衛(wèi)也開罪不起,左右為難,軍士們擎等著太子殿下發(fā)話,也好方便他們行事。 太子站起身來:“吳大人,你我同去一趟吧,總要與那些舉子當(dāng)面談?wù)劇!?/br> “殿下…”指揮使一時矛盾得很:“那些人正是糊涂油蒙了心,您金尊玉貴,怎能涉險?” “金尊玉貴四個字,只怕不日就未必了?!碧哟搜砸怀觯恳娭笓]使霎時驚惶的神色,又淡淡添了句:“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。走吧?!?/br> 太子駕至的消息,使得辟雍里暫時陷入僵持的舉人們再度躁動起來:“太子殿下來得正好!我等要向殿下陳情!” 太子在前面正殿向至圣先師行禮持敬過,來到了辟雍明堂。 回宮后太子換了身深青五爪坐龍服,略顯老成的顏色,襯得年輕儲君英俊而沉郁。 被推選出來的幾名舉人在堂下列好,叉手行過禮后,懾于這種不怒自威的氣勢,沒有貿(mào)然開口。 片刻,太子似是從思索中回過神,低垂的眼睛抬起來,將眾人挨個掃視了一遍。 眾人不覺暗中都凜了凜,嚴(yán)陣以待著他的興師問罪。 誰想太子只是緩緩問:“諸位當(dāng)中,可有與馬陽、萬適同鄉(xiāng)者?” 馬陽與萬適,便是那兩名觸柱而亡的舉子,二人皆為豫州籍。 在場舉子中自然不乏有與他二人同鄉(xiāng)者,但太子意圖不明,誰也不愿輕舉妄動。 太子惋嘆了一聲:“二位過身至今已有一個多時辰,早該妥當(dāng)裝裹起來,否則來日靈柩返回故土,高堂骨rou情何以堪?” 堂下越發(fā)寂然,心懷不忿者左右觀望一時,猶高聲道:“天下寒士夙愿不了,縱然入土,也未必能安!” 太子的目光攫住他:此人他已聽指揮使提過,名叫時無患,京城人,考卷文理不通,卻是鬧得最厲害的。 “時無患?!碧颖銌査骸安恢愕馁碓甘鞘裁矗俊?/br> 既然已經(jīng)出了頭點(diǎn)了眼,時無患索性擺出無懼無畏的姿態(tài)來,拱手道:“太子殿下,學(xué)生極知,殿下對江南一貫懷柔,乃是為四境歸心計。然科舉取士,不啻朝廷之根,社稷之本,實(shí)不可有南北異同,寒士子之心啊!” 他這般慷慨激昂,太子仍舊視若等閑,一招手,指揮使便將厚厚一摞考卷呈遞上來。 “時無患,把你的考卷尋出來,給大伙兒念念。” 時無患頓時白了臉,他可沒忘記,考場上他因最末一題過分刁鉆,無從下筆,兼因有恃無恐,謅了五言八句,句句都在譏諷挑釁座師。 座師只讓他落榜,已然夠?qū)捄甏罅苛恕?/br> 當(dāng)著太子,當(dāng)著眾舉子,他怎敢念出來?只得勉強(qiáng)示弱道:“學(xué)生自知才疏學(xué)淺,不得座師青眼也罷。可其他同年們…” “你才疏學(xué)淺,那考官不將你取中,又有何偏私不當(dāng)!”太子不再容他妖言惑眾:“其余人等,若覺考官不公,大可將答卷取出來,本宮再為諸位批閱。” 只有兩人躊躇半晌,出列請?zhí)又亻?。一個滿篇詰屈聱牙,一個連承題起講都不知所云。 如此才學(xué),如此德行,豈堪重用?不過現(xiàn)今且宜安撫,不宜苛責(zé)罷了。太子擱下答卷,語重心長道:“諸位,南國舉子中榜者比北地多七人,不止諸位深以為憾,連陛下與我,亦深以為憾?!?/br> 他起身,走到堂下眾人當(dāng)中:“昔年燕朝割裂,南國叛朝茍安一隅,民生尚得安息;北地卻烽火不斷,以致文治教化遠(yuǎn)遜于南方——?dú)w根結(jié)底,這是夏侯氏之過。” 指揮使在一旁聽得冷汗淋漓:做儲君的引咎自責(zé),只會使他們這些為人臣的愈加坐臥不安。 太子略過賀無患,語調(diào)懇切:“諸位已有功名,不日便會被授予教喻、縣丞等職,于教化民眾上,正是大有施為之地。父皇與我,還盼著諸位,為大徵江山,為庶民百姓,不辭辛勞、盡賢盡能?!?/br> 言盡于此,那兩名請?zhí)又亻喆鹁淼呐e人最先跪下來:“學(xué)生慚愧?!睉M愧是一層,懊悔也是一層:既然已經(jīng)中了舉,即便春闈無名,來年再考也好,等候擢用也罷,哪怕補(bǔ)錄遙遙無期,不論在何處坐館,至少往后衣食無憂、免除徭役,進(jìn)出都被人高看一眼。何必被人一慫恿,頭腦發(fā)熱,在至圣先師面前斯文掃地? 本以為伸頭縮頭都是一刀,唯有孤注一擲,再不敢想太子殿下不計前嫌,籌謀深遠(yuǎn)。 回頭有路,那股“雖千萬人,吾往矣”的豪情頓時委頓下來。 他倆一跪,陸陸續(xù)續(xù)的,其他人也跪拜伏地,就連賀無患,最終迫于形勢,不得不軟了膝蓋。 局面已定,善后的事宜交還給指揮使。被裹挾被鼓動的舉人們責(zé)令盡早返鄉(xiāng),等到了地方,再命父母官好生管教不遲。 馬陽、萬適二人官服入殮,棺柩隨離京公干的差吏一道,送回故里。 至于時無患與立在其左右的兩人,指揮使得了太子私下授意,繼續(xù)將三人分別拘在貢院雜房里,嚴(yán)加看守起來。 若不是太子不得私設(shè)刑獄,這幾人暫時的下處都不該這般舒適。 殿試的日子是三月十五,太子打算等定下三甲、塵埃落定后,再擇機(jī)將此事徐徐向皇帝回稟。 不料三月初一朔日大朝,太子方在髹金雕龍木椅下首站定,殿外衛(wèi)士來報,有人擊響了登天鼓,要上陳天子春闈舞弊之事。 第46章 .四十六登天鼓 登天鼓設(shè)于皇帝御極之初,為的是一切臣子百姓,凡有冤屈,皆可直達(dá)天聽。 十六年里,鼓聲第一次響起。 太子定了定心神,當(dāng)著文武大臣的面,穩(wěn)聲吩咐道:“將擊鼓人帶至殿外。待議事畢,便引他入殿中陳述。” “科舉乃大事,怎容稍待?”一道略滄桑的聲音響起,仍舊中氣十足。 太子此時已不覺意外,回身面向須彌座,同百官們一起跪拜行禮,口呼“萬歲”。 皇帝神采奕奕,展袖振臂:“傳擊鼓人?!?/br> 一旁內(nèi)侍忙不迭地扯著尖細(xì)嗓子,揚(yáng)聲道:“傳擊鼓人!” 進(jìn)殿面圣的,正是時無患。 他三跪九叩,恰如行云流水,而后痛心疾首,言稱考官褚三畏收受賄賂,將考題事先透給揚(yáng)州考生徐淵,否則憑徐淵自身才學(xué),根本無法名列第二。 皇帝震怒非常,當(dāng)即下令徹查,因褚三畏任考官乃是太子欽定,為避嫌計,太子被排除在徹查人選之外。 從皇帝露面的那一刻起,太子便明白,父皇佯病多月,留給他的后招應(yīng)在此時。 他自問掌權(quán)以來,處處留心、時時警醒,與其說是防備不住,不如說,是自己接受不了,父皇會用科舉大事來設(shè)圈套。 業(yè)已至此,辯駁無益。他也確實(shí)想看看,事關(guān)南北,父皇打算如何處置。 散朝后,太子默然回到東宮,得知太子妃母親進(jìn)宮來了,太子有些疲乏,片刻,只說:“知道了?!?/br> 午后范夫人該走了,小篆方領(lǐng)著人過昭儉宮來,奉上太子賞賜之物。送走老夫人,小篆呵腰向太子妃道:“殿下說,近來宮中多事,范家二老還是過些時日再來為好。” 太子妃語塞一時,低聲應(yīng)了。一回身,眼淚便掉了下來:這回是京中姨丈做大壽,雙親進(jìn)京觀禮,母親方才遞牌子進(jìn)來見她一面,成婚兩載,不過是第二回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