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姝梨 第3節(jié)
那份安于一隅,留給她的溫柔此刻全都扭曲成了猙獰的厭惡。 “程若梨,rou沒見你長幾兩,胃口倒變得不小?!?/br> 原本平靜的池面暈開了一圈圈細(xì)弱的漣漪,少女半張的唇瓣翕動半晌,終是因著喉間的干澀疼痛無力地合了起來。 她垂下小腦袋,環(huán)胸的手臂時(shí)而松,時(shí)而緊,難堪又局促。 一顆豆大的水珠自額前碎發(fā)滑落,重重地打在已有波瀾的溫?zé)崴妫屗桨l(fā)不寧。 “一炷香后不管你收拾成什么樣,本世子都會立刻帶你回國公府?!?/br> 余光掃過若梨衣服旁,他剛剛丟過去的馬鞭,裴嶼舟不怒反笑,只那其間惡意翻滾。 他抬腳便要離開。 “回國公府做什么?” 顧不上遮掩,若梨抵著水的壓力,足尖踩上濕涼的池底,倉皇又狼狽地轉(zhuǎn)過身,水聲“嘩啦”不停,但她詢問的聲音直直穿透,甚至有絲許尖銳。 在裴嶼舟耳里卻成了另一種意思。 這會倒裝不住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了。 眸中滲出幾分冷意,少年懶洋洋地環(huán)起胳膊,半側(cè)過身。 錦衣如火,張揚(yáng)未定,再加上陽光鍍的那層耀眼金邊,便更多了強(qiáng)勢的貴氣,讓人不敢直視。 他定睛望著雙手扒拉著池壁,往下縮著身子,只露出小半顆腦袋在外面的少女,唇角微動,刻意放低聲音,宛若惡魔呢喃。 “程若梨,本世子若不與你朝夕相對,豈不辜負(fù)你死皮賴臉求來的婚事?” 他的身影消失許久,池水中的若梨依舊瑟縮著身子,半晌不會動彈。 水汽氤氳出的勾人潮紅完全褪去,只余一張蒼白的小臉。 若他不逼著她去長公主跟前退婚,怎樣,都無事的...... 緊咬唇瓣,若梨將美眸中那一點(diǎn)霧氣拭了干凈,匆忙走向一旁的臺階,腳步踉蹌間險(xiǎn)些仰面倒回水中。 捂著“砰砰”亂跳的心口,少女只在原地稍作停頓,便又快步來到架子旁,拿起大塊方巾擦拭身上的水。 裴嶼舟已經(jīng)出去,外面守著的春枝她們卻都沒進(jìn)來,必是礙于他的命令。 想著,若梨的動作更快了些。 時(shí)間一點(diǎn)一滴過去,在這片隨時(shí)都可能崩開的壓抑靜謐里,她越發(fā)的慌張和焦急。 最后若梨顧不上再擦頭發(fā),直接將與他馬鞭僅咫尺之距的衣服往旁邊挪了挪,從小衣開始一件件飛快往身上穿。 門被粗魯推開時(shí),她剛下定決心,將裴嶼舟冰冷圓硬的馬鞭抱進(jìn)了懷里。 唇瓣哆嗦了一下,若梨圓睜著一雙柔潤無害的漂亮杏眼,無措地望著毫無預(yù)兆,再次闖入的少年。 尤有濕漉的發(fā)絲輕輕拂過她白得像雪,與初生嬰兒一般軟嫩的肌膚,又不聽話地停滯,粘附在少女微微張開的紅唇之間。 染過紅,貼于白,讓那一抹纖弱的,似乎一折就斷的絕色倩影越發(fā)勾魂動魄。 黑眸微瞇,在津液滑到喉嚨前,裴嶼舟迅速轉(zhuǎn)身,將厭惡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 半年沒見她倒是長開不少。 但就算她真是天仙下凡,裴嶼舟對她也沒有男女之情,不可能將就著娶回家。 散著一頭青絲,未著任何發(fā)飾的少女失落地垂下眼簾。 現(xiàn)在的裴嶼舟對她來說,像個(gè)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人。 柔軟的指腹劃過粗糲的鞭身,疙疙瘩瘩的觸感,全都磨在了心底。 “還不走?” 耳畔冷不丁地傳來少年不耐的聲音,若梨不敢耽擱,抱著他的馬鞭匆匆追上去。 如今還未到三月,京城并不暖和,再加上半濕的長發(fā)緊貼在后背,涼意更甚,少女雙臂環(huán)胸,身子哆嗦,呼吸也因?yàn)樽分鹱兊昧鑱y。 而走在前頭,寬肩窄腰,雙腿修長,已然快與父親一般高的少年幾乎看不到影了。 即使累得想就此癱坐,若梨仍本能地往前追。 沒有人會遷就她了,她自己也不行。 “程若梨,這才幾步路?追都追不上還妄想與本世子比肩?” 公主府的正門出現(xiàn)在眼前時(shí),有意將人甩在后面的少年終于停了下來,他半側(cè)過身,余光不疾不徐地壓在狼狽靠近的少女身上,神色漫不經(jīng)心。 氣喘不休的若梨只下意識地快了些腳步,壓根沒聽清他說的話。 在她即將來到他身邊時(shí),裴嶼舟又狠狠收回余光,邁開長腿繼續(xù)往正門走。 “自己上?!?/br> 右手隨意摸了兩下二人面前的高大駿馬,少年后退幾步,雙臂環(huán)胸虛靠著門口的石獅,黑眸深深倒映著若梨,但將她包裹的盡是危險(xiǎn)的情緒。 裴嶼舟此刻似乎又有了耐心,指尖輕叩臂膀,視線懶懶地跟著少女移動。 若梨雙腿打顫,冰冷的馬鞭硌著她柔軟的胸脯,不適感直透心扉,猶豫的這片刻間,她感覺到氣氛有所變化。 她知道定是裴嶼舟不耐煩了。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,仍在艱難喘氣的少女徹底放棄了靠近他,將鞭子歸還的念頭。 可裴嶼舟虎視眈眈的,她不敢將東西隨便擱在地上,便只得單手抱著,另一只手試探著伸出,挪向面前于她言十分龐大健壯的駿馬,白膩的手指帶著顫意。 數(shù)年前西域進(jìn)貢了五匹極為珍貴的汗血寶馬,陛下賞賜給國公府兩匹,一公一母,后在精心照料下又誕下這匹追日。 少時(shí),裴嶼舟用了近半年才將它完全馴服。 追日如今也只聽他的。 眼尾微揚(yáng),裴嶼舟的瞳孔里跳動起一絲詭異又危險(xiǎn)的興奮光芒。 在若梨的手緩緩覆上追日的背,神色終于有所放松的一剎,少年吹了聲口哨。 清脆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碎了這片靜謐,追日興奮地迎合起來,猛地?fù)P起前蹄,虛空踏著,頭也高高抬起,發(fā)出了激烈的嘶鳴。 這一切都發(fā)生在若梨剛有所松懈之際,她驚叫一聲,本就發(fā)軟的雙腿打了架,整個(gè)人狼狽地跌坐在地,兩只白嫩的掌心擦破大片,鮮血滲出,尾椎骨亦是在劇烈抽疼。 可她最受不住的是耳畔爽朗又張狂的笑聲。 她痛極了,他卻仿佛樂到了心坎里。 凌厲的余光劃過偷偷張望他們,對若梨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的過路百姓,少年終是斂住了笑。 他極是瀟灑地彎腰,將若梨驚慌間丟掉的馬鞭攥進(jìn)手里,慢條斯理地卷著,而后居高臨下地俯視地上發(fā)絲凌亂,無聲落淚的人兒。 冰冷粗硬的鞭身抵住她白皙瘦弱的下顎,迫使她抬頭,裴嶼舟俯身靠近,灼熱氣息撲面,伴著若梨熟悉又懼怕的沁雅沉香。 他俊臉上的笑容異常刺目,姿態(tài)紈绔又兇惡。 “程若梨,這就哭了?先前提親的膽子哪去了?” 若梨咬著牙,只喉間偶爾溢出微弱的哽咽,她說不出話,也不能說,可又不甘心由著他一葉障目,這般誤會下去。 唇齒間不知何時(shí)有了血腥,在裴嶼舟離開前夕,她抬起尤在顫抖的手,用所剩無多的力氣努力扯住他無一絲褶皺,華貴不已的錦衣。 縱使如此,衣服擦過掌心的傷口還是帶來了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刺痛。 若梨氤氳著水霧的眼中沒有其它情緒,只有一個(gè)他,將里面占得滿滿的。 裴嶼舟皺著眉,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煩悶,他別過臉直接抽.出了袖子。 而若梨也疼得落下了淚,她仍倔強(qiáng)地?fù)u了三次頭,不快,卻也不慢。 “我沒有......”她無聲地祈求著,不愿放棄一絲能喚醒他的可能。 陽光流轉(zhuǎn),少女美眸中縈繞的霧氣多了光澤,絲許堅(jiān)定掙扎而出,而裴嶼舟竟也鬼使神差地又盯著她看了半天。 不過若梨的眼眶越來越紅,神色似乎又變成了他熟悉的柔弱可憐,少年心下不定,索性也不再看她,扯著嗓子兇巴巴地道:“少用這種眼神看本世子,別指望我對你憐香惜玉!” “走回去,給你一個(gè)時(shí)辰!” 作者有話要說: 別看男主只有十七歲,但他已經(jīng)是個(gè)失去腦子的成熟狗了(可以接受毒打了) 第3章 困芳華 錦衣在風(fēng)中獵獵作響,裴嶼舟撩開袍角,翻身上馬。 陽光下,他桀驁又張揚(yáng),不可一世。 二人之間的羈絆被若梨奉為珍寶,于他而言大抵是再尋常不過的施舍,隨時(shí)可以丟棄。 甩開馬鞭,裴嶼舟坐下的駿馬像一支離弦的箭,飛馳而出,只留下帶著火星的疾風(fēng)。 刮在臉上時(shí),又熱又疼。 周遭看熱鬧的百姓見少年離開便又聚了起來,交頭接耳,對若梨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,女人臉上多是鄙夷,而男人們的齷齪心思更是昭然若揭。 若梨已經(jīng)不記得上次出公主府是什么時(shí)候,自然也招架不住這些紛雜不善的目光。 她覺得難堪,可因?yàn)樗さ煤苤?,努力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,反而讓人看盡了狼狽。 在地上多坐片刻,攢下些力氣后,若梨忍著疼一口氣站了起來,拖著虛軟的步子往公主府大門去。 若裴嶼舟真的想讓她走回去便不會先一步離開。 用手背輕輕抹去臉上的淚,若梨一步一個(gè)臺階,終于挪到了府門口。 “姑娘,世子請您回國公府?!?/br> 還不曾到門檻處,守門的府衛(wèi)便攔在了她面前,一字一句,冷冰冰地道。 忍下心口涌個(gè)不停的酸澀,若梨看向?qū)γ婺莻€(gè)目不斜視,一言不發(fā)的府衛(wèi)。 不久前他的母親生了急病,告假回家未得應(yīng)允,求到了含霜姑姑面前,若梨思及生母,便為他求了情。 雖從未想過讓他報(bào)答,可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(jié)果。 “我知道的,只是我想先回去換身衣裳,拿一頂帷帽……” 咽下喉間這陣哽咽,盡管知道進(jìn)府的希望渺茫,可若梨還是沒有死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