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近幾天都沒什么活計，我便被管事放了幾天假，自然也沒有工錢。偶然間看到閣下這小攤，讓我感覺很是羨慕，只要出來就能有收成，不用看管事臉色，也不用累死累活，實在是優(yōu)渥太多。”

    方長點點頭，這樣說來，倒也沒錯，萬事就怕比對。

    他接著問年輕人道：“是否上過學(xué)？”

    年輕人搖搖頭：“只讀過兩年義塾，識得百十字，也會算平常錢款。如今年齡大了，家里壓力也大，早已經(jīng)熄了在這上面的進(jìn)取心氣?！?/br>
    方長繼續(xù)追問道：“那你為何選擇學(xué)做煎餅，而不是別的呢？這中間可有什么緣故？”說著，他指了指周圍，這個十字街口的行人眾多，尚算繁華，各個攤位也人來人往。

    年輕人實話實說道：

    “……這里的人最多，生意最好，而且看起來最考驗手藝。”

    對于這兩個理由，方長也很贊同，看來對方的眼光還可以：“那么對將來，你原本有什么想法？從這里學(xué)會了做煎餅之后，你準(zhǔn)備要怎么做？”

    少年見方長沒有發(fā)怒，也沒將自己揍一頓，有些困惑。

    不過他還是老實地回答道：

    “這攤上的各種用具，看起來很精巧，置辦起來也不算便宜。我原本計劃，干活的同時，慢慢或攢或自制，弄上這么一套，而后去個離這里遠(yuǎn)的地方，經(jīng)營起來?！?/br>
    “若是成了，自然讓人歡喜，無論是蓋房子娶媳婦，還是奉養(yǎng)父母都不再是難事兒；若是不成，那便將用具賣掉，重新來城里扛活?！?/br>
    方長運起目力，簡單觀察了下這個年輕人。

    對方倒不是作jian犯科者，偷師這事兒是否為罪，對自己來說倒也不算大事兒。

    他對年輕人笑道：

    “行吧，既然你偏偏找上了我，也是合該你有緣。既然你喜歡這門手藝，就教你好了——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年輕人楞了一下，繼而大喜，然后便滿臉糾結(jié)。

    他又要拜下，不過依然被方長托住，只好咬著牙強(qiáng)忍誘惑道：“多謝手下留情，多謝閣下不追究我偷師之罪，但此事罪過在我，實在是無臉來學(xué)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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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496章 【圍觀】

    “不用這樣?！狈介L搖搖頭，對年輕人笑道，“想學(xué)東西沒什么丟人的，你喜歡我就教你便好，反正也不是什么秘方——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見方長說的誠懇，年輕人終究是按訥不住，答應(yīng)下來。

    他告訴方長，自己名叫楊憶遠(yuǎn)，是這城中人士，平日里都以在貨棧里扛貨包為生，而這份工作并不常有，最近幾天便冷清的很，沒有收成。

    略微交談了幾句，約定明天讓對方來此處學(xué)習(xí)，方長便與這楊憶遠(yuǎn)分開，準(zhǔn)備回山。

    這時，離著這個街口不遠(yuǎn)處，似乎起了爭執(zhí)，吵鬧起來，周圍人被吸引，紛紛過去圍觀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沒有賣！咋滴?！庇腥嗽诖蠛?。

    “嘿，你竟然還敢嘴硬，看我喊人來?！边@個聲音有些氣惱。

    方長收好攤子，用擔(dān)子將做煎餅的爐子和材料挑了，好奇地走過去。爐子里面的火已經(jīng)被他用水罐撲滅，火爐壁和鐵板也進(jìn)行了降溫，不至于燙到旁邊人。

    他挑著擔(dān)子走過去，發(fā)現(xiàn)那里已經(jīng)被人圍住，沒法擠進(jìn)去，于是看了看周圍。

    太陽已經(jīng)西斜，天空中又沒甚么云彩遮擋，于是肆無忌憚的陽光，將周圍樹木和房屋照的明亮亮黃澄澄。方長尋了個矮墻，腳下用力，輕輕跳了上去。站在這里視線開闊，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情形。

    他的動作并不顯眼，因為周圍也有人開始往矮墻上面爬，看起來大家都很愛看熱鬧。

    在這里三層外三層圍觀者的中間，是個西瓜攤兒，里面攤主是個粗壯大漢，正與幾個衙門幫辦爭執(zhí)。雙方各自說了些車轱轆話，于是周圍人聽得分明，卻是因為這個西瓜攤子，除了路邊之外，還將中間道路占去了三分之一，與衙門規(guī)定相悖。

    幾個幫辦不停地說道：“早些年就有條令了，‘凡百姓人等，不得占據(jù)城中實鋪路面以販?zhǔn)圬浧?，違者需罰’，你這樣子，早該被糾正！”

    對于幾個衙門幫辦，大漢分毫不懼，硬頂狡辯道：“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‘販?zhǔn)邸?？我在這里路邊堆著西瓜不行么？條令里面又沒說不準(zhǔn)把東西在路邊放一下，也沒不讓我送兩個瓜給人，我看就是你們又想來摳索錢！”

    周圍喝彩聲陣陣，幫辦們被氣的面色通紅，嘴唇哆哆嗦嗦。

    放在以前，雖然幫辦們沒有逮捕權(quán)，大漢也早就被拿下了。不過新朝新風(fēng)氣，上面對胡亂執(zhí)法一事管的甚嚴(yán)，所以他們也變得規(guī)矩了起來。有那老幫辦感覺失了面子，還想出言威脅，不過被旁邊同僚拉住了。

    周圍圍觀的人倒是都能看出來，明顯是這賣西瓜大漢有錯在先。

    不過眾人都沒出聲維持正義，而是里三層外三層圍著，一幅看好戲的樣子。之所以不管這事兒，因為都是城里居民，清楚這些幫辦們當(dāng)年的劣跡，不太想出頭。

    “你等著，我們喊了人來，馬上就到！”有年老的幫辦喊道。

    “我等著呢，就在這里等著，你們?nèi)藖砹擞衷趺礃樱?！”大漢不屑地說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怎么了，讓開，讓開?！?/br>
    有聲音從外面?zhèn)鱽?，周圍圍觀的人頓時分開一條道路，讓其走進(jìn)事件中心處。方長站在高處，能看得分明，來人是個皂役皮靴，帽簪紅絨球，腰間挎著刀的捕快。這打扮很亮眼，對于百姓們來說，也已經(jīng)是個大人物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，捕快走進(jìn)去，聽了雙方發(fā)言后，也是毫無辦法。

    畢竟沒有上面的批文，這種爭執(zhí)，捕快也沒法將大漢鎖了拿回去，只能站在那里，看幫辦們與大漢互相扯皮。

    府城里面生活節(jié)奏悠閑，不管是幫辦捕快，還是周圍圍觀的人，都沒有急事，于是便在這里磨了下去。圍觀的人們陣陣叫好，宛若到了鄉(xiāng)社戲臺下面，正在看戲臺上的表演一樣。

    這時候，幫辦們里面有個年輕些的，忽然對旁邊一個人，也即剛剛他們來到此處時候，正在買西瓜的人說道：

    “這些西瓜你都拿走吧，不用給錢。若是他膽敢找你要錢，那就證明他說了假話，確實是在販?zhǔn)蹡|西，不僅得按照違背條令懲罰，還得去衙門走一遭。如果他不找你要錢，那么他就說的沒錯，屬于贈送，不歸我們管?！?/br>
    于是周圍的幫辦、捕快、圍觀人群，俱都呆愣了起來。

    方長估摸了下，地上的西瓜個數(shù)還不少，得有個百多斤。這樣一來，若是依了這幫辦的話，這攤主得損失慘重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這還沒完，那年輕幫辦又說道：“捕快大人看著呢，你這不算搶劫，放心拿?！?/br>
    場面上愣了一會兒，繼而哄笑起來。

    賣瓜大漢踟躕了片刻，終究是舍不得這些瓜，于是他衡量了下兩個選擇的損失程度，老老實實認(rèn)了罪。

    見不再有熱鬧可看，眾人一哄而散，各自準(zhǔn)備將這件奇聞講給家里人聽。還有那自居聰明的人不住地?fù)u頭說：“這人也真不曉得事兒，和衙門里的人頂牛，能有個好？放在幾年前，早挨揍了。”

    而旁邊的人也拌嘴嗆道：“那是以前，如你你看看，要不是那個年輕幫辦機(jī)靈，真?zhèn)€就讓他成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吧，或許是這樣?！鼻罢弑粏艿脽o語。

    而旁邊也有人說道：“賣瓜的這個我認(rèn)識，是柳條巷的老趙，向來是不講理的人，為人吝嗇，且從來占便宜不覺夠。估計是這次罰錢二十文，讓他心疼了吧，畢竟是個平常都愛缺斤少兩的人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第二天，方長挑著擔(dān)子來到街角的時候，名叫楊憶遠(yuǎn)的年輕人，早已經(jīng)等在了這里。

    見到方長過來，他興奮地跑上前來，就要幫忙接過擔(dān)子。

    “師父您來了！”

    “不用，這個太重，我自己來?！狈介L擺手道，而后輕輕將擔(dān)子放在地上，對于他來說不覺什么的重量，說不定會把這年輕人晃一下，畢竟這爐子是鐵和泥做的，很有分量，接著他對年輕人說道：

    “不要叫我?guī)煾?，我不收徒，你就?dāng)自己是個學(xué)徒就好，叫我掌柜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呃，好?！彪m然這個稱呼有些錯位感，但楊憶遠(yuǎn)不敢糾正，還是老實地接受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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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497章 【傳授】

    這時候，年輕人才有些訕訕地說道：

    “昨天分別的有些急，還沒問您叫什么名字，我娘訓(xùn)斥我，這樣有些失了禮數(shù)，讓我賠個不是?！?/br>
    方長看了年輕人一眼，而后笑道：

    “失禮倒不至于，我姓方，名字就算了，你叫我方掌柜就好。”

    年輕人趕緊點頭，也沒有敢多問，他看了看正準(zhǔn)備忙碌的方長，伶俐地問道：“方掌柜，我可以做些什么？”

    見年輕人快速進(jìn)入了學(xué)習(xí)狀態(tài)，方長便從頭說起道：“唔，幫我把這些東西擺好，而后生活罷，我與你講一講這些東西都有什么作用?！?/br>
    聽到這話，年輕人大受鼓勵。

    他立刻上前，幫著方長一起搬爐子、生火、和面糊、切蔥花，忙的不亦樂乎，滿頭大汗。

    今天天氣很熱，如今太陽已經(jīng)出來，每個勞作的人，都從內(nèi)到外散發(fā)著燥熱，只有不斷涌出的汗水，能讓人涼快一些。

    待攤子支好，火也將鐵板燒熱，方長遞過去個竹筒：

    “給你水，熱天要記得多喝水才行，不然頂不住太陽，你早上吃飯了沒？”

    楊憶遠(yuǎn)明顯渴了，他禮貌地道聲謝接過竹筒，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，而后才抹了嘴，將竹筒還給方長，回答道：

    “我早上喝了碗粥?！?/br>
    “嗯好，看著我接下來的動作，待我與你分說?！狈介L對年輕人道，“看，待鐵板燒熱之后，先擦下涂上極薄一層油，再將和好的面糊舀一平勺——無論勺子大小，都要保證每次不能多也不能少，才好控制分量——輕輕澆在上面，再攤開成餅，定要攤的均勻才行……”

    年輕人仔細(xì)地盯著方長的動作，聽著他的話語，仔細(xì)地往心中記著，生怕漏過半個步驟錯過半個字。之前從旁邊偷看，距離遠(yuǎn)方長動作也快，只能看個大概，如今方掌柜為了讓自己看的清楚，特意放滿了速度，讓年輕人心里滿是感激，十分珍惜這次機(jī)會。

    只聽方長接著問道：

    “剛剛?cè)绾闻溥@面糊，已經(jīng)教給你了，記清楚了吧？”

    少年趕緊點頭，而后眼前的面糊已經(jīng)因為鐵板的熱量，徹底凝固成餅，方長立刻從旁邊拿起個雞蛋，在邊沿上輕輕一磕，在煎餅上面捏成兩瓣，蛋清蛋黃瞬間落在餅上，隨后便被打碎均勻地攤開。

    “這時候往雞蛋上灑些蔥花，能提香，其實再灑些熟芝麻更好，不過目前手頭沒有材料。這雞蛋和旁邊這笸籮接下來要用的油條，都是我今天早上從城里買的，你既然住在城里，自己養(yǎng)雞下蛋自然是不成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但你若是肯多花些時間，自己炸些油條做材料，會比從外面買要省錢許多，而且這油條都是裹在煎餅里面，也不太看重賣相，你只要練會怎么用最少的油最少的面，炸出合適且口感好的油條就行。”

    說話間，他手上動作不停，已經(jīng)將煎餅翻了個面，把有雞蛋和蔥花的一面放在下面，而后他從罐子里取醬，輕輕刷抹在煎餅上面，抹了分量恰到好處薄薄的一層，而后才將油條一切兩段，放在里面。

    待雞蛋的香味飄開后，方長將四邊收在一起，而后取了張黃紙，包夾在其中。

    他問旁邊的年輕人楊憶遠(yuǎn)：“看好了沒？做這個的過程？”

    楊憶遠(yuǎn)點點頭：“大致看清楚了?！?/br>
    對于年輕人的回答，方長還算滿意，他說道：

    “那便好，這不是一遍兩遍就能學(xué)會的事情，待一會兒有了客人，我做的時候你在旁邊看著，到時候我就不會像現(xiàn)在這樣放慢速度了，不過你已經(jīng)學(xué)了一遍，應(yīng)當(dāng)能跟得上。”

    “我做的時候你仔細(xì)琢磨，順便在面糊不夠的時候，幫我調(diào)上些。待午后人少的時候，再讓你上手做兩個試試。若是做的還能入眼，下午就你來做煎餅給顧客們?！?/br>
    聽到進(jìn)度如此之快，年輕人倍感壓力。

    不過年輕人自有敢于接受挑戰(zhàn)的豪情，他立刻點頭，鄭重地站在那里，準(zhǔn)備等顧客上門。

    誰知方長將剛剛做好的煎餅遞給他，道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