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顆霸主星球都有其特殊的風(fēng)貌，恰如格蘭星的夜空紫霧、小行星站與太空電梯。而荒瀾星的特別之處，就在于其海洋。

    荒瀾星曾經(jīng)是海洋生物的天下。即便如今人類統(tǒng)治了這顆星球，他們對于荒瀾星海洋的探索也仍在進行之中。

    據(jù)說這里曾經(jīng)被海水完全覆蓋，是遠方一顆恒星的爆發(fā)烤干了部分海水，才顯露出部分陸地。

    這里的海水十分特殊，有著非常大的能源價值；海洋生物也大多各有特色，價值不菲。在深海，還有相當(dāng)特殊的礦石。

    人類在探索宇宙早期發(fā)現(xiàn)的特殊能源，指的正是荒瀾星的海水。不過在漫長的發(fā)展過程中，人類早已經(jīng)找到了新的能源，荒瀾星也不再繼續(xù)以此為生。

    不過，當(dāng)時的一些風(fēng)潮，仍舊給荒瀾星留下了深刻的印記。

    這里的絕大部分城市建筑，都是建在海洋之上，建筑并不僅僅有顯露在海平面之上的部分，也有海平面之下的，遠遠望去，人類文明便如同躍海而出的深海魚群，散落海面各處。

    在荒瀾星上生活，就需要適應(yīng)這種被海水包圍的感覺。這里的飛艇也都是水陸空全方位通行的。

    有時候，一些人類會開玩笑地稱呼荒瀾星的居民為兩棲人，認為他們回歸了人類真正的出生地。

    這是善意的玩笑，但也未必不是因為，普通人總是對荒瀾星存在著某種意義上的隔閡。

    在人類探索宇宙的早期，荒瀾星曾經(jīng)與地球失聯(lián)。

    這種失聯(lián)并不會持續(xù)很長時間，但總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，時常發(fā)生。

    這有可能是因為荒瀾星與地球距離遙遠，但彼時也有些人認為，那些移居至荒瀾星的人類，再也不打算回到他們的地球，同時，也不打算聯(lián)系地球。

    黑暗遙遠的宇宙帶來了遠超想象的隔閡，距離、時間，乃至于變異，都讓人類在某個時間點，幾乎分裂成兩種、甚至好幾種截然不同的種族。

    很長時間里，以荒瀾星為首的人類——宇宙人，與地球人，都存在著某種微妙的對立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宇宙人類主義正是這種對立關(guān)系的展現(xiàn)。

    直到星艦的誕生，直到戰(zhàn)亂時代，這種距離上的隔閡才被打破，盡管是以戰(zhàn)爭的形式。

    如今生存在人類帝國之中、并且認可人類帝國這個說法（即便是霸主星球也同樣認可人類帝國）的人類，可能很難想象當(dāng)時的情況。

    ……當(dāng)然，虞時也不太能想象。

    但是在某種意義上，他窺見了這種關(guān)系的側(cè)面。

    中樞派出了軍艦，包圍了荒瀾星。

    此刻，喬舒亞號只是出現(xiàn)在荒瀾星之外的無數(shù)艘星艦之一。他們將荒瀾星團團包圍。

    基于某種試探的意圖，中樞并未封鎖荒瀾星的星際網(wǎng)頻段，但是即便在軍艦已經(jīng)遍布天空，荒瀾星的居民卻毫無動靜，仍舊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們的生活，星際網(wǎng)上仍舊風(fēng)平浪靜。

    倒是一些路過荒瀾星，或者正巧在這個時候抵達荒瀾星的其他飛船，驚慌失措地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帖，詢問荒瀾星這是怎么了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軍艦。

    然后就有人開始詢問自己認識的荒瀾星居民。但后者卻仍舊波瀾不驚，若無其事。

    那種詭異的平靜，給今天上網(wǎng)沖浪的人類帶來了深深的震撼。

    “他們在干嘛？人呢？？”

    “軍艦環(huán)繞→嗨呀?jīng)]事的！游戲延期→救命我要死了！”

    “但我真的好久沒有玩游戲了（小小聲），中樞不是說最近不推薦玩游戲嗎，說有什么技術(shù)bug……所以我就忍住了沒玩！”

    “有沒有人來點準信啊？荒瀾星到底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這種事情懂的都懂，不懂的我不建議你搞懂，你懂了吧？”

    虞時掃過星際網(wǎng)上的一些發(fā)言，差點被網(wǎng)友們逗笑。

    在這一刻，他意識到，絕大多數(shù)的普通人都對繁星計劃一無所知，繁星計劃卻處心積慮想將人們拉入他們的人造天堂。這種奇異的信息差，卻令他感到了輕微的難過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無知無覺之中，就踏入了繁星計劃的陷阱。

    而繁星計劃甚至是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、自以為是的拯救心態(tài)，去做這些事情的。他們真的認為自己是在幫助這些人類嗎？真的認為繁星計劃就是人類的未來嗎？

    “……怎么了，小魚？”謝爾菲斯察覺了他的情緒。

    他覺得這個時候的虞時有點蔫蔫的，可能是因為繁星計劃，也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的航行。他輕柔地拂過虞時的頭發(fā)，為他稍微梳理了一下。

    虞時歪過頭，靠在謝爾菲斯的肩膀上。他說：“在想……”他遲疑了一下，“未來?！?/br>
    “誰的未來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的，人類的?！彼肓讼?，又補充說，“繁星計劃的?！?/br>
    這么多的未來交織在一起?？啥細w結(jié)于他們此時的行動。

    謝爾菲斯失笑，他說：“別擔(dān)心，會沒事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謝爾，你總是這么安慰我，改天我就不會這樣被你安慰到了……”虞時有點幼稚地抱怨著，“要學(xué)會新花樣嘛！”

    謝爾菲斯略微為難，他原本就不是能說會道的人，現(xiàn)在虞時卻讓他說點新花樣出來。

    他想了一會兒，就說：“我愛你?！?/br>
    虞時一怔，轉(zhuǎn)頭看他。

    謝爾菲斯又認真地說：“小魚，我愛你?！?/br>
    虞時怔怔地望著他。

    謝爾菲斯就繼續(xù)說：“我愛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！”虞時干脆打斷了他的話，感覺自己耳朵都發(fā)燙了，他用指尖搓了搓自己的耳垂，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，“我也愛你！但你怎么能這樣作弊呢謝爾？”

    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著，然后親了親謝爾菲斯。

    謝爾菲斯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虞時有點不甘心，想了想，捂住了謝爾菲斯的眼睛，然后一遍一遍地重復(fù)：“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……”

    謝爾菲斯耐心地聽著，然后笑著說：“這像不像是你之前跟我說的……念經(jīng)？”

    虞時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可要生氣了！

    謝爾菲斯握住虞時的手，那雙棕色的、蜜糖一般的眼睛重新望向虞時。他親了親虞時的指尖，然后帶著濃郁的笑意，說：“我愛你?！?/br>
    虞時微怔，隨后笑了起來，認真地說了一句：“我也愛你?！?/br>
    要是有人能數(shù)清楚他們這短短時間里，究竟說了多少句“我愛你”，那么世上任何的加減乘除應(yīng)該都難不倒他了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，門口傳來敲門聲。榮琴說：“我們要降落了。”

    中樞與荒瀾星進行了交涉。無論荒瀾星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中樞此刻的態(tài)度卻十分強硬。

    不久之后，他們降落到了荒瀾星的某處。約瑟·多爾居然親自來迎接他們。

    談秩走在前方，她在看到約瑟·多爾的第一眼，就直接毫不客氣地問：“你是人工智能嗎？”

    他們分析了繁星計劃的“替換”方案，并且意識到，這種替換最大的弊病，就在于替換者很難真正應(yīng)付那些突如其來的、難以理解的情況與局面。

    在這個時候，他們就很難保持對于原主的完美模仿。大多數(shù)時候，他們只是按部就班。

    如果模仿者是人工智能，那么情況尤為如此。

    約瑟·多爾詫異地看著談秩，竟然就這么卡住了，隔了一會兒才要說話。但這個時候，談秩已經(jīng)十分失望地揮了揮手，說：“抓住他?！?/br>
    隨后，他們一路朝著荒瀾星的重要機構(gòu)而去，并且沿路不斷地利用同樣的方案確認對方的可疑性。壞消息是，基本上每一位荒瀾星的官方職員，都有問題。

    不過他們也不能借此完全確定，所以也只是抓起來，暫時沒有輕舉妄動。

    在這個過程中，他們一直防范著可能出現(xiàn)的襲擊，甚至于荒瀾星駐軍的襲擊。仍舊漂浮在太空之中的軍艦也一直為他們保駕護航。

    但從頭到尾，他們都沒有遇到任何意外。僅僅一天時間，中樞就大體上重新控制了荒瀾星——現(xiàn)實中的荒瀾星。

    “……所以，現(xiàn)在最大的問題，就是精神維度。”談秩疲倦地說，她差不多忙了一天。

    即便抓人，他們也不能完全不顧荒瀾星的日常運轉(zhuǎn)，畢竟這里是霸主星球，任何變動都容易影響到周圍的其他行為。

    因此，他們甚至沒怎么動那些不太重要的職員，以及普通平民。盡管他們確定這些人也大概率有問題，但暫時還是沒有行動。

    根本上，他們還是要從精神維度來解決這個問題。

    隨后，談秩跟謝爾菲斯他們提及了新的發(fā)現(xiàn)。

    隨行的醫(yī)生、研究者仔細檢查了約瑟·多爾的身體以及腦部活動，從而確定了一件事情：這應(yīng)該就是約瑟自己的“原裝”身體，除非繁星計劃掌握了完美復(fù)制人類身體的技術(shù)。

    但這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。即便是同卵雙胞胎，也總會存在些微的差別，這種差別大多是在日常生活中制造出來的，比如皮膚的損傷、牙齒的變化。

    他們進一步對比了約瑟過往的身體數(shù)據(jù)，包括牙齒、指甲、內(nèi)臟的狀態(tài)等等，這些對比數(shù)據(jù)都證實了他們的想法。

    因此，他們意識到，現(xiàn)在荒瀾星的情況，更應(yīng)該類比為失魂癥的進一步發(fā)展，而并非格蘭星安東·莫爾頓那樣的直接替換。

    這些人類的身體還在現(xiàn)實之中，只是他們的意識去往了精神維度。他們現(xiàn)實中的身體很有可能是被人工智能接管了，而這的確是可以發(fā)生的。

    榮琴疑惑地問：“但這么多人里，肯定有不是精神力者的人類。繁星計劃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
    “這就是一個未知數(shù)了?！闭勚葥u了搖頭，“精神維度的狀況如何？”

    這一整天的時間里，中樞忙著抓人，虞時和謝爾菲斯，還有榮琴、阿莫斯等人，反正只要是有精神力的，通通去了精神維度查看情況。

    一天下來，發(fā)現(xiàn)不是很多，但每個人的精神力都耗空了。

    虞時強打精神，說：“荒瀾星這邊的精神維度，信息不是很多。我懷疑繁星計劃已經(jīng)提前清掃過這里了，并且將他們的信息云團隱藏了起來?！?/br>
    “可以隱藏嗎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他們擁有強大的向?qū)?，理論上是可以的，這跟精神力屏障的原理差不多?！庇輹r說，“當(dāng)然，還有另外一種可能，就是他們的第一天堂，并不在荒瀾星附近?！?/br>
    談秩眉頭微皺：“但是，73號說他是從荒瀾星前往第一天堂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這樣沒錯，但或許這兩者之間存在某種……通道？或者屏障？”虞時猜測著，“畢竟我們對于精神維度的了解還是太少了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繁星計劃卻擁有著這樣的技術(shù)？”談秩看起來十分懷疑。

    虞時說：“他們的確可能掌握著比我們更多的信息。”他與謝爾菲斯對視了一眼，“但是，我們也有我們的優(yōu)勢?！?/br>
    談秩目光深深地注視著虞時。她已經(jīng)知道了，虞時是黑暗向?qū)А⑶沂钦嬲饬x上的黑暗向?qū)?。他與謝爾菲斯的精神力結(jié)合，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作之合。

    這也是他們最大的優(yōu)勢。繁星計劃不會想到，時間在扭曲他們意志的同時，也醞釀出更為巨大的驚喜。

    此刻，虞時就主動地、迫不及待地提議說：“我想去73號說的那個總部看看?！?/br>
    “明天?！敝x爾菲斯補充說。

    虞時一愣，看了看謝爾菲斯，有點躍躍欲試地想立刻就沖過去，但是考慮到他們現(xiàn)在的精神力狀態(tài)……最后，他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，說：“對，明天。”

    因此，第二天他們才去了所謂的“總部”。

    繁星計劃的總部位于水面之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