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昌平“嗯”了一聲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殿下還記得答應(yīng)過老夫的事情么？”

    “記得?！?/br>
    四殿下低頭，面色嚴肅。

    “只要我有機會，有生之年，一定做成清丈全國土地這件大事！”

    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 可望而不可及

    春暖花開。

    燕京沈侯府后花園之中，一身春衫的沈毅，與皇帝陛下隔桌對坐。

    二人面前，擺放著一塊縱橫十九道的棋盤，棋盤上黑白子交錯，局勢很是復雜。

    只不過只要有一丁點圍棋基礎(chǔ)的人在這里，就能夠看得出來，二人下的并不是圍棋，而是連珠棋。

    也就是五子棋。

    皇帝陛下落下黑子之后，感受著春風拂面，笑著說道：“朕那個兒子，與你家那個老二，一并往福州去了，不知道這兩個小家伙，折騰出什么動靜。”

    沈老爺落下白子，微微搖頭道：“南方士族勢力根深蒂固，官商勾連之下，朝廷的政令下不得鄉(xiāng)，除非是朝廷重臣帶著將士過去，否則誰也鬧不出什么太大的動靜?！?/br>
    “他們兩個小孩子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搖頭道：“至多也就是看看熱鬧。”

    皇帝落子，然后點頭道：“地方上的問題太大，現(xiàn)在朕一時半會也很難解決，現(xiàn)在如果下重手，說不定會有人在南邊借機造反生亂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想了想，開口道：“陛下，反正臣已經(jīng)得罪了江南士族，也不怕再得罪他們一遭，您一道圣旨，臣領(lǐng)一萬淮安軍南下，去清丈土地，用不了多長時間，就能將南邊的事情，辦的妥妥貼貼。”

    “看是地方上的那些士族嘴硬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再一次落子，帶了些殺氣：“還是朝廷的拳頭硬?！?/br>
    皇帝看向沈毅，微微搖頭道：“盤根錯節(jié)，沈卿你去，怕也很難辦?！?/br>
    “各地的地主，士族，少有不隱瞞土地的，還有不少詭寄在有功名的讀書人名下，沈卿你如果親自去辦，那于潛張氏這種大地主，沈卿辦是不辦？”

    “江都沈家，土地現(xiàn)在也不少了，是不是全都清點一遍？”

    皇帝低聲道：“這些，即便沈卿你去辦，估計至少也要兩三年時間才成，而兩三年之后，朝廷能不能按照咱們的構(gòu)想將丁稅改為田稅尚且兩說，朕能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才是要緊?！?/br>
    “皇權(quán)更迭?！?/br>
    皇帝說的云淡風輕：“朕需要沈卿坐鎮(zhèn)在朝廷里，保證朝廷這里不亂起來?！?/br>
    “且讓小孩子們折騰去罷?！?/br>
    皇帝淡淡的說道：“他們?nèi)ゲ橐徊?，管一管，至少能嚇一嚇那些地方勢力，讓他們不會做的太過分?！?/br>
    “等緩過這幾年再說。”

    沈毅點頭，默默說道：“那看起來，四殿下大概要跟我家三郎一起回來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?！?/br>
    皇帝抬頭看向天空，輕聲道：“他也的確該回來了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里，洪德帝看向沈毅，笑著說道：“子恒且猜一猜，老四回來之后，會不會向朕狀告老三派人行刺于他？”

    沈老爺考慮了一番，搖頭道：“四殿下大概是尋不到什么證據(jù)的，因此不太可能會說?！?/br>
    “尋不到證據(jù)，也可以自己做一些證據(jù)出來。”

    皇帝悠悠的說道：“他如果能拿出一些證據(jù)出來，就說明朕這個兒子，心里是有手段的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若有所思，接話道：“怕只怕，四殿下真的弄出了一些證據(jù)出來，但是只將證據(jù)明里暗里傳播出去，卻不向陛下舉發(fā)?！?/br>
    洪德帝一愣，然后默默點頭道：“是了，這樣會更加不著痕跡?！?/br>
    他嘆了口氣，開口道：“朕當年，便沒有這些煩惱?！?/br>
    沈毅默默落子：“因此陛下，是正大光明的仁君圣君?！?/br>
    “少來?！?/br>
    皇帝笑罵了一句，開口道：“要是皇后有嫡子，朕也就不用煩惱這些了。”

    幾千年宗法制之下，要是洪德帝有自己的嫡子，那么這事就不用這么煩惱了，只要這個嫡子不是傻子，那么皇位就會穩(wěn)穩(wěn)落袋。

    二人一局棋之后，洪德帝喝了口茶水，笑著問道：“你家閨女的事情，你想好了沒有？”

    “你要是想好了，朕也就能下決心了。”

    沈毅默默說道：“只要桑桑愿意，臣自然沒有什么意見。”

    女兒的確大了。

    這個時代，畢竟跟另一個時代不一樣，再留下去，恐怕在女兒那里都要落埋怨。

    皇帝笑呵呵的說道：“那一會兒，朕去見一見朕這個大侄女?！?/br>
    說罷，他站了起來，背著手朝外走去，抬頭望天。

    “該讓老大就藩了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望著這一局勝勢已定的棋局，皺了皺眉頭：“陛下，這還沒下完呢。”

    洪德帝置若罔聞，依舊背著手慢慢走遠。

    沈老爺無奈搖頭，起身跟在了皇帝身后。

    洪德帝一臉正經(jīng)，問道：“沈卿，你說授福王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沈毅一怔，問道：“陛下要大殿下就藩福州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?/br>
    皇帝點頭道：“那里距離惠妃的老家臺州府，也相對近一些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圣明。”

    這種時候，領(lǐng)導其實已經(jīng)做出決定了，那么只要出聲附和就行，不必發(fā)表什么意見了。

    皇帝默默說道：“等福州的王府建好了，就讓他出京就藩罷，他這個時候離開京城，說不定不會被人記恨?！?/br>
    沈老爺問道：“惠妃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默默說道。

    “朕會給她留一道，將她發(fā)送出宮的圣旨的?！?/br>
    沈毅搖頭道：“陛下，臣不是這個意思，您現(xiàn)在身體見好了，從前考慮的事情大可不必考慮，臣的意思是，惠妃娘娘那里，會不會因此折騰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不會了?！?/br>
    洪德帝搖頭道：“二十多年過去，她也不是年輕時候了?！?/br>
    說到這里，他轉(zhuǎn)過身看了看沈毅，開口道：“只不過老大多半會來找你，到時候你替朕……”

    皇帝嘆了口氣道：“寬慰寬慰他?！?/br>
    沈毅低頭道：“陛下放心，臣明白的。”

    天子很快來到了沈家的正堂，沒過多久，沈桑桑就出來面圣，甜甜的叫了一聲陛下。

    皇帝陛下心情很是不錯，將自己隨身的一塊玉牌解了下來，送給了沈桑桑。

    “閑來無事，可以進宮瞧一瞧朕?！?/br>
    皇帝臨走之前，對著沈桑桑笑著說道：“小的時候還常進宮，怎么長大了，跟朕反倒不親了？”

    沈桑桑有些委屈：“您不知道，我爹平日里，不怎么讓我出門……”

    沈老爺?shù)闪怂谎?，笑罵道：“莫要胡說，府上平日里出門最多的就是你了?！?/br>
    沈桑桑嘻嘻一笑：“那是女兒憑本事跑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板著臉，開口道：“你要是想進宮，便直接出門，你爹不敢攔你?！?/br>
    說著，他還看了沈毅一眼。

    沈老爺無奈點頭。

    “是，陛下說得對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沒過幾天，朝廷的冊封圣旨終于下發(fā)，皇長子李望受封福王。

    皇帝同時下詔福州，開始修建福王府，等王府竣工之后，福王便離京就藩。

    圣旨下發(fā)的當天下午，大殿下悄悄來到了沈侯府中，見到了正在后花園里釣魚的沈毅。

    李望大步走到沈毅面前，一屁股坐在了釣魚的沈侯爺旁邊，情緒很是頹喪。

    “叔父?！?/br>
    沈毅扭頭看了他一眼，微微搖頭：“你呀你，真是被人看的透透的了。”

    李望低著頭，握拳道：“侄兒想不明白?！?/br>
    沈毅默默說道：“不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愿意離京去做富貴王爺，我倒是做夢都想回江都去，做我的富家翁?！?/br>
    “儲君已定。”

    沈老爺慢悠悠的說道：“這個時候瀟灑一些，將來多半可以一世富貴?！?/br>
    李望抬頭看向沈毅，問道：“叔父，您說的儲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老三嗎？”

    沈毅看了看手里的魚竿，此時魚漂躍動，他輕輕一提魚竿，然后看向福王李望。

    “當下是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