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章
弄得當(dāng)?shù)啬信庩柺Ш猓罱K只能興起‘契弟’之風(fēng)。 ——窮困人家的清秀男孩長到十五六歲上下,便認(rèn)一位年紀(jì)稍長的男子為‘契兄’,二人從此同吃同睡,形如夫妻,直到‘契兄’成親。 不過,有些‘契兄弟’就算后來各自與女子成婚,也依舊恩恩愛愛、密不可分。 這種男子過剩的地界,多出凈|身入宮的太監(jiān)。 像‘棄嬰塔’、‘契弟’之類不容俗常的腌臜事,容淖都是無意間從太監(jiān)閑侃時聽來的,難免暗鄙其言辭夸張,引述荒唐。 如今偶然窺得一角,方知言語淺薄蒼白,難以描述渾噩世事萬一。 “我記得戶部年年都在撥銀子擴建各地養(yǎng)濟院,以撫孤弱。今日看來,杯水車薪,聊勝于無罷了?!闭f這話時,容淖雙目半闔,幾乎陷進(jìn)身后寬大圈椅,試圖借由外物支撐緩和那股瘋狂攀升的悵然無力。 嘠珞見狀,唇邊溢出一聲嘆息。 她生于疾苦民間,又去紫禁宮墻走過一遭,早對藏污納垢之事習(xí)以為常,或許是見得太多,磨出股屈服的通透。比之憂慮蕓蕓眾生,她更在意容淖一人。 “人投胎時已分好了三六九等,有幸者,就有不幸。世間萬般眾生相非某一人、某條律法之過,亦非一己之力能夠排解拯救,千年百年都這樣過來了,公主何必介懷?!?/br> “這銀冬瓜的稀奇也瞧得差不多了,馬車估計也快修得差不多了,咱們趕緊回山寺去吧?!?/br> 嘠珞并不知曉容淖此行是盤算著搭救千里之外的塔里雅沁回子,只當(dāng)她意在湊湊銀冬瓜的熱鬧。既然這個熱鬧湊得堵心,還不如早些回去,眼不見為凈。 “再坐坐,外面太擠,等人潮散些再走?!比菽酌嫔厦缮弦粚幼屓俗矫煌傅年庺瑁钡剿俅螌Q珞開口,那難辨的晦暗才稍顯朗色,“你可清楚我明德堂的私庫里大概有多少銀錢?不管首飾擺件、字畫古董等造了冊的,只算銀票。” 容淖從去年隨駕北巡出宮后,一直暫居宮外,她多年的積攢不便隨身攜帶,自然而然全部留在了明德堂。 “公主為何突然關(guān)切金銀俗物?”嘠珞念起方才容淖說起過朝廷撥款給養(yǎng)濟院之事,悚然一驚,“還專問能隨意動用而不被人察覺的銀票,難道是想贖買外面那些淪落男童?這可不成,公主若與那行當(dāng)里的人扯上關(guān)系,必定聲名狼藉,到頭來只會害人害己?!?/br> “與他們無關(guān),我另有用途,不必?fù)?dān)心?!比菽啄恐谢薨捣?,緩緩道出掙扎后的抉擇。 在近在咫尺的優(yōu)童與千里之外的塔里雅沁回子之間,她還是決定施救后者。 除去三百多名塔里雅沁回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外,有個更現(xiàn)實的原因——那群塔里雅沁回子皆有成功開墾回疆沙土的經(jīng)驗,實屬難得。 雖然他們今年在呼倫貝爾墾荒失敗,但并不能因此全盤否定他們的能力,畢竟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不占。 若能多給他們一些時間與支持,結(jié)果或許不同。 假使有朝一日呼倫貝爾等地墾荒成功,塞外軍糧能夠自給自足,無須朝廷在關(guān)內(nèi)民間征調(diào)糧食,百姓肩上賦稅必會隨之減輕,賣|兒舍女入娼|門的事自然會少。 被時代欺辱的普通人,解救他們的法子不是心血來潮的施舍,而是幫助他們掙得踏踏實實的溫飽。 容淖明白自己的選擇乃是為長遠(yuǎn)計,無可厚非,可衡量人命輕重的感覺的仍舊讓她不舒服。 或許是容淖的面色過于冷凝,嘠珞心中雖對她的保證將信將疑,回答了個大概數(shù)目,又不放心強調(diào)道,“明德堂的撲滿里只剩這些了?!?/br> 言下之意無外乎是提醒容淖謹(jǐn)慎取用。 容淖蹙眉,“這些年就余這點?” 嘎珞嘆氣,“不算少了,公主你自幼時起便是人生百種味,專挑貴的費?!?/br> “學(xué)醫(yī)時自掏荷包購上品藥材拿宮人練手診病;制香時選用最精純的香木;雕玉刻石練手的子料更是不容星點瑕疵;如此種種,凡事求精,俸祿月月花得精光。現(xiàn)下?lián)錆M里存的那點私房幾乎全是皇上私下貼補給明德堂的?!?/br> 私下貼補不方便給惹眼的金銀錠,所以明德堂才會存有銀票。 “……哦?!被盍耸?,容淖頭一次因為金銀束手束腳,憋屈得連飲兩大杯涼茶。悶悶聽著運送銀冬瓜的巨型馬車重重壓過街面,滿腦子都是銀錢官司。 如此過了一刻鐘,那轟隆隆的動靜逐漸平了,取而代之的是普通馬車響動。 嘠珞推窗張望幾眼,見多半百姓簇?fù)碇y光閃閃的銀冬瓜馬車往皇宮方向去了,幾乎無人關(guān)注隊伍后半截遮掩嚴(yán)實的尋常運貨車馬,街上再不復(fù)摩肩接踵的擁擠盛況,忙回頭催促道,“可以回了公主?!?/br> 容淖應(yīng)了一聲,戴好帷籬,主仆二人相攜下樓,循著青棚馬車??康姆轿蝗ァ?/br> 到街角時,容淖陸續(xù)與幾個押車人擦肩而過。 尋常的相遇,尋常的面孔,尋常的風(fēng)塵歸旅,沒有半分出彩之處,直到熱風(fēng)送來一絲極為淺淡的藥香——容淖鼻尖微動,掩在朦朧帷籬下的柳眉驚詫上挑。 容淖不動聲色走出幾步后,果斷駐足在街角樹蔭下,似一名普通的歇氣路人,微撩起帷籬長紗,再次打量起‘嘚嘚’行過的商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