絆惹春風(fēng)(雙重生) 第181節(jié)
算上前世, 蘭殊已有四次送秦陌出征。 前世,第一回 ,她害怕得不行, 哭著求他別走;第二回, 她仍是哭,卻不愿拖他后腿, 擺出了一副堅強(qiáng)模樣,靜待他凱旋。 這世的第一回 ,她盼星星盼月亮,數(shù)著日子他走;第二回,如今,此刻,蘭殊出神了許久,不知自己的心,在空蕩些什么。 -- 一路回家,蘭殊都有些魂不守舍,剛走下馬車,提裙邁上石階,小廝向她遞來了邵文祁的邀帖,邀請她今晚去茶樓看戲。 蘭殊籌糧的這段時日,同里小鎮(zhèn)的改革,邵師兄幫忙照看了不少。 她有心請他吃一頓謝宴,便收下了邀帖,想著今晚設(shè)宴答謝他。 夜幕降臨,蘭殊走向江邊的茶樓,卻看見一路鋪滿了花。 店小二將她引上了樓頂?shù)奶炫_,只見四周彩燈瑩瑩,燈上不是蝴蝶就是鴛鴦,搭配著兩句美好的情詩。 蘭殊早已不是剛及笄的小姑娘,如何看不懂這陣仗,意味著什么。 她心里一咯噔,突如其來的驚喜,令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。 遲疑間,蘭殊走向了其中一盞栩栩如生的兔子燈,那燈的形狀,眼是眼,鼻是鼻,扎得精致又好看。 蘭殊的腦海中卻忽而閃過了另一盞迥然不同的兔子燈,唇角一勾,撲哧笑出了聲來。 “何事好笑?” 邵文祁風(fēng)度翩翩出現(xiàn)了在她身后,蘭殊聞聲,猝不及防回過頭,望著他那一雙從不凌厲的溫和眉眼,一顆心,一點點沉了下來。 邵文祁難得露出一縷羞赧,“小師妹,我......” 蘭殊抬手打斷了他,沉吟片刻,長吸了口氣,抬起雙眸,“師兄,你先聽我說?!?/br> -- 三年后。 大周大軍一路北上,近乎收復(fù)了大半淪落的城池,當(dāng)下戰(zhàn)局,只差最后一擊,便能將突厥徹底趕出國境。 軍營得了一批新的軍妓,有幾個姿色頗為不錯,帶頭的官兵瞇眼打量了好一片刻,噙笑提議將這幾個送帥帳里去。 剛走至帳前,卻被路過的王參軍攔了下來。 王參軍一眼瞥過,就沒有什么不明白的,微微笑道,“新升的后勤指揮使?” 對方諂笑道:“嗯?!?/br> 王參軍道:“大帥平日只抱著他的披風(fēng)睡覺,你把她們送過去,是叫她們擠床底嗎?” 后勤指揮使訝然,倒也機(jī)靈,即刻明白了王參軍的好心提醒,連忙拱手致謝,轉(zhuǎn)頭將人送了回去。 王參軍嘆了一息,走進(jìn)帥帳,只見秦陌正坐在沙盤前,手上握著一副請柬發(fā)呆。 他的樣子實在走神的緊,以至王參軍已經(jīng)走到了他身旁,他都沒注意。 直到王參軍出聲行禮,秦陌回過神,連忙將柬子一合,溫言叫他坐。 王參軍拱手坐下,斟酌片刻,道:“我聽說,大帥提前了出戰(zhàn)的時機(jī)?” “嗯?!?/br> 王參軍干咳了聲,“之前我們不是商量過,給突厥一些考慮投降的時間,秋分之后,再出戰(zhàn)也不遲?” 秦陌沉聲道:“來不及了?!?/br> 王參軍不由詢問:“來不及什么?” 秦陌沒有直面回答,冷聲反問道:“參軍覺得有何不妥?” 王參軍連忙站起了身,拱手不敢,心中忍不住罵了文長青和曹立等人好幾遍。 他們幾個得了提前出戰(zhàn)的軍令,個個對秦陌驟然改變計劃心存好奇,卻都不敢來質(zhì)疑他,便拱火叫他過來挨槍擋刀。 秦陌解釋道:“頡利祿要想投降早就投了,與其跟他耗著,不如直接把他打回家去?!?/br> 王參軍低眉稱是,轉(zhuǎn)而尋了個忙活的由頭,快速退出了帥帳。 他悶頭從帳營中走出,那幾個滿懷好奇的將軍,看見他的身影,立馬涌了上來。 文長青最是看熱鬧不嫌事大,“怎么樣,問出是啥原因了嗎?” 王參軍捋了下山羊須,故作深沉道:“頡利祿遲遲不投降,大帥耐心耗盡,也是意料之中?!?/br> 文長青倒不是不信他的話,只是不解,“就為這?這也配他數(shù)日愁眉不展的?” 秦陌出戰(zhàn)素來是心有成算,不慌不忙,他這回雖提出了提前出擊,可連著幾日六神無主,免不了叫人心里犯起嘀咕。 這也是他們生出好奇心的原由,他們可從來沒見過他這么心神恍惚。 王參軍輕嘆了口氣,這一口氣,充滿了弦外之音。 文長青一聽就覺得有故事,不由領(lǐng)著眾人朝前走近了幾步,果不其然,王參軍掩手低聲道:“你們也知道他的脾氣,問是問不出的。只是我方才進(jìn)去的時候,他沒留神到我,叫我看見了他手上拿著的東西。” “什么東西?” “一份喜帖?!?/br> “寫的什么?” “崔二姑娘的成婚時日與地點,那吉日,恰好在秋分前。” 文長青心神領(lǐng)會,皺緊眉頭,輕嘶了好一聲,另幾位老將也紛紛露出唏噓的神色。 可也有位新晉的年輕將軍,不明其中關(guān)節(jié),傻乎乎地發(fā)問:“那崔二姑娘是誰?她成婚怎么就能改變作戰(zhàn)時間了?” 他這一問委實單純,聲音自然也清脆了些,王參軍生怕人聽了去,忙捂住了他的嘴,在他耳邊簡略解釋了句。 只見那小將睜大雙目,駭然良久,只得嘆聲:“頡利祿完了?!?/br> -- 久謀太平盛世,一戰(zhàn)且定乾坤。 元成十年一戰(zhàn),是一直淪喪故土的大周,真正的捷報。 而后,玄策軍銳不可當(dāng),直接咆哮北上,徹底收復(fù)了久失的山河。 自此,大周的版圖,終于回歸了高祖時期的完整。 整個國朝,呈現(xiàn)出興興向榮的景象。 長安城得了大捷的喜訊,滿城普天同慶。 孰不知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的北疆,云游被抓來充當(dāng)軍醫(yī)的華圣手剛剛把滿身是傷的秦陌包扎好,直罵他為了贏不要命。 “好在現(xiàn)在打完了,不然我看你有幾副抗造的身體。” 秦陌披上外袍,若無其事道:“總不能臨陣脫逃吧?!?/br> 華圣手有時候,真的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。 真的毫不畏死嗎,他不信的。 可為何,仍能那么堅定呢。 秦陌就像一尊受人供奉的戰(zhàn)神神像,令人仰慕敬畏,白日受眾人朝拜,待喧嘩散去,他獨自一人坐在那高處,身邊,只剩下燒盡的香灰。 這日夜,月色闌珊。 秦陌坐在了案幾前,盯著她送來的喜帖發(fā)呆。 她忽然出現(xiàn)在了一邊的矮榻上,撲在絨毯里看了會話本,覺得無趣,見他端坐在一邊,俊美如畫,便過去跪坐在他旁邊,賴到了他身上,雙手交疊放在他腿上,下巴貼著手背。 任由他的手心,來回?fù)崦约旱聂W發(fā)。 那熟悉的女兒香一靠近,望著她眼底的癡情笑意,秦陌知道,自己又做夢了。 她的睫毛又密又長,猶如蝶翼,每每往上一卷,直直將你望著,就好似撲在了你心上取蜜。 忍不住,就想把身體里唯一一點甜,留給她。 縱使是夢,秦陌不舍地?fù)е?,將自己所有壓抑的心緒,化作了一句咬耳的低語:“我好想你?!?/br> 床榻之上,秦陌閉著雙眸,沉浸在夢境之中,心口一陣思念的疼痛,不由捏緊了手上的婚宴請柬。 可她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,已經(jīng),快出嫁了。 -- 戰(zhàn)事告捷,朝廷發(fā)來了犒賞令,命大軍即刻拔營,準(zhǔn)備班師回朝。 收到這份軍令的時候,秦陌正在附近的漢城,找尋一位聲名遠(yuǎn)揚的玉匠。 秦陌前陣子退敵,順便碾軋了一座附庸突厥的邊境小國。 這個國家仗著突厥的勢,時時欺壓淪喪的大周百姓,趴在他們身上吸血。 文長青拿著軍令來集市尋他,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他朝玉匠遞出的那一枚玉玦,猶記得他血洗小國皇室,染滿鮮血的手,親手摘下了他們圣殿上的圣物,冷聲道:“狗仗人勢者,怎配得到神明的庇佑,這圣物不如讓我拿去,庇佑我所愛之人。” 文長青偏過頭,看向洛川王的眼睛,那是一雙極度迷人的鳳眸,深邃,冷冽,從不收斂殺意,顯得又美麗,又冷酷無情。 而這看似無情的男人,此刻卻用他那沾滿了殺戮血氣的手,仔細(xì)將那圣物并著一塊白玉一同遞與了工匠,懇求他以此玉為心,做成一枚可以懸掛心口的項鏈,作為賀禮,送給一位,待嫁的新娘。 思及蘭殊,秦陌無情的神色終于動了動,宛如冰鑄的眼神,柔軟了兩分,不再凌厲得那么不近人情。 文長青看著他溫柔的神色,第一次覺得他們所向披靡的大帥,有一些說不出的可憐。 -- 大軍的大部隊已經(jīng)開始從北疆動身回朝,所有傾慕英雄的長安女兒,翹首盼著洛川王領(lǐng)軍歸來的一天。 秦陌卻悄悄抗了旨,早已離隊而去,連夜趕路,來到了煙雨蒙蒙的蜀川。 邵家所居的青巖山莊,在當(dāng)?shù)芈劽谶儭?/br> 秦陌才到山腳,山下小鎮(zhèn)的門口,已經(jīng)鋪滿了紅綢彩緞,迎接千里而來的客人,一路上山,兩邊擺滿了“邵崔聯(lián)姻”的儀仗。 吉時在日落時分。 新娘遠(yuǎn)嫁而來,早已先接到了山莊歇整,此時正在廂房理妝,等待吉時拜堂。 秦陌并沒有隨著賀喜的人群去往前廳,而是趁人不注意,翻進(jìn)了后院之中。 他想,去看一看新娘。 遠(yuǎn)遠(yuǎn)在窗臺前看見屏風(fēng)內(nèi),梳妝鏡前的紅影,秦陌鈍住了腳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