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朝汐 第5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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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年倒是稀罕,招了兩個相貌格外出挑的進(jìn)塢。” 周圍沒有旁人,四名半大少年說話不再顧忌,桃花眼的少年懶散倚在墻邊嘀咕著,“莫非今年要選一對金童玉女往哪處送?” 陸十靠得近,冷不丁聽到‘金童玉女’四個字,愣了一下,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,瞠目望向阮朝汐。 “誰知道?!?nbsp;霍清川年紀(jì)最大,性子也沉穩(wěn)得多,“既然人已經(jīng)送進(jìn)來,此事不要再私下里議論了。我們按照郎君的吩咐做事便是。” 桃花眼少年笑著過來搭他肩膀,“霍大兄,左右這里無人,和我們說說看,郎君吩咐的原話是什么?” 霍清川不應(yīng),抬手指了指檐下發(fā)怔的阮朝汐和陸十兩個,“他們不是人?” “陸十?!彼Ц呱ひ魡镜?。 陸十緊張地往前躥上一步,檐下綿密雨絲澆濕了新袍子,“在!” “領(lǐng)了你的洗漱包袱,去西邊廂房安置?!?/br> “欸?……是?!?/br> 長檐下只留下阮朝汐一個。她不安地眨了眨濃黑眼睫,眼風(fēng)悄然瞄向最后一間東廂房。 霍清川卻直接忽略了空置的東廂房。 “阮阿般,領(lǐng)了你的洗漱用具和月例火炭蠟燭,等下隨我去主院安置?!?/br> 阮朝汐一怔。 主院?不是東苑? 她飛快地瞥了眼霍清川,懷疑是自己聽錯了,還是對方口誤說錯了。 霍清川說了那句‘主院’,不止阮朝汐怔住,其他三名青袍少年也露出驚異的神色,只是沒人當(dāng)著新來的十幾個小童當(dāng)面追問而已。 霍清川全沒理會,住處分配完畢,提筆錄下各人的位置,合攏名冊,站在避雨長檐下里,抬高嗓音說話。 “塢主近期都會在主院靜養(yǎng)休息,你們暫住東苑。等塢主得了空,便會召見甄選你們。誰留下,誰送走,留下的人如何安置,悉數(shù)聽塢主吩咐?!?/br> ‘送走’、‘留下’的敏感字眼,引發(fā)一陣隱約的sao動。各處房間門窗同時探出了小腦袋。 霍清川抬高了聲音,“有什么要問的,趁現(xiàn)在趕緊問。若無疑問,我?guī)銈內(nèi)ワ執(zhí)妙I(lǐng)晚食?!?/br> 滴水長檐下,阮朝汐站在原處沒動。 對面的西廂房里,陸十今日當(dāng)眾丟了一次大臉,自覺得顏面無光,也不愿做出頭鳥,在屋里吭哧吭哧地鋪被褥。 其余好奇心洶涌的小童們蜂擁圍住了霍清川,你推我,我搡你。李豹兒受不了了,自己從人群里擠出來大聲問, “俺們都被選進(jìn)云間塢了,為什么不能全留下?誰留下,誰送走,里頭有什么講究?塢主是要看我們的本領(lǐng)嗎?” 霍清川笑了笑。 他今年十七歲,還是少年郎的年紀(jì),但此刻的笑容無奈而寬容,幾乎是成年男子的神色了。 但凡泥澤里打滾掙扎出來的前輩,看到初來乍到、無知而無畏的后輩時,都會顯露出這種混合著了然和憐憫的神色。 “留下或是送走,指的是東苑。從東苑送出去的童子,也能留在塢里長大,不會少了你們每日吃穿,但再不能入選荀氏家臣了?!?/br> “楊先生應(yīng)該和你們說過了,塢主是士族高門出身的郎君。潁川荀氏,乃是豫州大姓之首,源遠(yuǎn)流長,祖先可以追溯至兩漢。這等世家貴胄,和你我黎庶之輩仿佛天地云泥。挑選家臣時,塢主看重什么,非你我所能揣摩?!?/br> “你們都是有幾分殊才在身的。因著這分殊才,楊先生才會把你們選入塢壁,你們才會有機會得到塢主親面甄選的機會?!?/br> “但天下似你我這般草木泥沼出身的小童,又何止千千萬。其中有殊才者,又何止百十萬。有殊才而無出身,便如璞玉棄置路邊,車軌傾軋,碾玉成塵,最終只余一團泥濘塵埃,又和普通草木泥沼有何差別?!?/br> 阮朝汐聽到一半時便停了四處打量的動作,抬起頭,隔著細(xì)密雨簾望向庭院。 天色暗了,尚未到掌燈時分,細(xì)雨里的長檐被籠罩在大片暗影里,影影綽綽看不清各人神色。 領(lǐng)他們來的四名半大少年,除了人群包圍中的霍清川,其余三名少年不是倚墻抱臂站著,便是漫不經(jīng)心蹲著,似乎聽多了霍清川的訓(xùn)誡話語,擺出的姿態(tài)一個比一個冷漠。 小童們茫然地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。 李豹兒撓撓頭,學(xué)著其他幾位少年對霍清川的敬稱,“霍……霍大兄,你說的一堆繞舌頭的話,俺聽不太懂。大兄的意思是說,塢主留人不看本領(lǐng)?” “不,我的意思是,身負(fù)殊才是必須的,但并不足以被留下。你們十二人,都是身負(fù)殊才入選的童子。但被塢主甄選之后,誰送走,誰留下……” 霍清川的視線緩緩掃過眾多顯露驚愕的稚嫩面孔,憐憫地說,“看眼緣。” 第5章 雨后天黑得早,各處屋舍里都暗著。對于尋常人家來說,蠟燭燈油都是昂貴的東西,各人手里雖說剛領(lǐng)了整個月的份額,卻無人舍得點來用。 掌燈時分到了。兩名老仆點起了庭院里四盞石燈,昏黃燈光映亮了青石道。 飯?zhí)镁桶仓迷谠鹤幼钅线叺牡棺?。今晚供給的晚食是豆飯。 澆了rou汁的豆飯,一勺勺地從鍋里舀到碗里,可以吃到管飽。 這是入云間塢的第一頓晚食,眾人都吃得很安靜。 他們的年紀(jì)說大不大,說小其實也不算很小,多多少少生出幾分心眼。眾人在拼命扒飯的同時,都在心里默默思索著霍清川的話。 在碗筷匙盆的聲響里,阮朝汐把整碗豆飯吃得一干二凈,光亮可見碗底,意猶未盡地舔了下筷子尖。 就在這時,旁邊坐著的陸十拿手肘悄悄撞了她一下。 陸十扒完了三碗飯才放筷,趴在食案上悄聲說,“阮阿般,他們都是有殊才的。只有我們兩個沒有殊才,只是長得好才被楊先生挑中。剛才霍大兄他們閑聊的那句‘今年要選一對金童玉女往哪兒送,’你……你不怕啊。究竟是想把我們往哪兒送呢?!?/br> “不怕?!比畛鹬昙?,“他們多半是瞎猜的。楊先生并沒有挑中我,我和你們一起被送入東苑,應(yīng)該是哪里弄錯了。等見到荀郎君,我要當(dāng)面問個清楚?!?/br> 一只手從身后伸過來,敲了敲食案?;羟宕ǖ穆曇魪暮蠓巾懫?,“你們?nèi)肓嗽崎g塢,要稱呼塢主。下次叫錯要罰了?!?/br> 兩人低頭安靜猛扒飯。 等霍清川走遠(yuǎn)了,阮朝汐和陸十悄聲說,“我問過楊先生,他不肯答我。所以我猜想,多半是塢主病中弄錯了。等塢主養(yǎng)好病召見我們,我便問個清楚。若真是弄錯了,我就去找其他逃難來的娘子們一起織布種地去?!?/br> “可是阮阿般,我們才住進(jìn)上好的大瓦房,每頓吃飯管飽,還會有人教我們讀書。如果你搬出去,這些都沒了啊?!?/br> 陸十清秀的小臉蛋愁眉不展,“我剛才悄悄問了霍大兄,他說,從東苑送出去的童子,這輩子不是去賬房就是做部曲,了不得做到庫倉主簿,想出頭就難了?!?/br> “想太多?!比畛芽胀敕呕亻L案,鎮(zhèn)定道,“半個月前,我還打算跟山匪拼命呢?!?/br> 陸十:“……” 陸十和她說不通,往食案上沮喪一趴,把腦袋埋進(jìn)了手臂里。 阮朝汐只吃了一碗豆飯,便放下空碗,不再添飯。但最后一大口豆飯含在嘴里,細(xì)細(xì)地咀嚼著,不舍得盡快咽下,不舍得結(jié)束今晚這頓難得的好飯食。 就在這時,眼角里閃過一襲青色長袍。 楊斐手捧著一小盞熱騰騰的羊乳,悠然從門外走進(jìn)。 “各位童子吃喝得可好?”楊斐點著掃蕩干凈的飯盆,言語意味深長。 “天下戰(zhàn)亂不休,千里焦土,萬戶空室。云間塢得荀氏宗族庇護(hù),屹立山中二十余載而不墜。粟米谷豆,皆是塢中佃戶辛苦耕種而來;安穩(wěn)飽食,皆是塢中部曲浴血拼殺守護(hù)而來。諸位童子,飽食之余莫忘本啊?!?/br> 就連飯量最大的李豹兒也不敢再繼續(xù)吃了。 童子們紛紛放下碗筷,齊聲道,“小子不敢忘本?!?/br> 楊斐滿意頷首,“等諸位童子長成之后,為塢壁效力?!?/br> 眾人一起動手,飯?zhí)檬帐扒謇硗桩?dāng),長食案被擦拭得干凈锃亮。楊斐站在旁邊道,“以后你們這處東苑,便由你們自己清理,庭院飯?zhí)酶魈?,要時刻保持干凈?!?/br> 童子們齊聲道,“是?!?/br> “天色晚了,眾多規(guī)矩來不及一一教導(dǎo),楊某先教你們頭一樁,面對尊長的會面之禮。你們好好學(xué),務(wù)必銘記在心。” 阮朝汐站在李豹兒身后,人群里只露出半只眼睛,正專注聽著,楊斐突然頓了頓,視線抬起,在周圍逡巡一圈,沒找著人,詫異地抬高嗓音, “阮阿般人呢?上前來?!?/br> “……”阮朝汐費勁地把嘴巴里鼓鼓囊囊的最后一口豆飯咽下,擠開人群上前行禮,“在?!?/br> 霍清川在旁邊聽了半句,已經(jīng)猜出了楊斐的用意,打開木柜,取出兩張細(xì)竹席放在面前。 楊斐微微頷首,撩袍跪坐到其中一處竹席之上,“楊某寒門布衣,只堪當(dāng)你們長輩。路上教授你們的長揖之禮,你們在塢里遇著普通長輩、老者,行長揖禮便夠了?!?/br> “但塢主居留云間塢時,正堂時常有高門貴客出入。你們住在正堂東苑,難免會遇著貴客。今日楊某先教授你們拜皇家宗室的稽首之禮,其次便是拜貴客尊長的頓首之禮。免得你們不知禮數(shù),沖撞了貴人,小小年紀(jì)遭逢禍?zhǔn)??!?/br> 說罷,楊斐抬手一指對面空竹席,示意阮朝汐上前。 阮朝汐默默地分開人群上前。 她是這批東苑童子里唯一的女童,因為自己的尷尬身份,始終刻意避免旁人的注意。但楊斐不知怎么想的,面前擠擠挨挨圍著十來個童子,偏從人群背后把她拎出來。 楊斐在一處竹席上教,阮朝汐在對面竹席上依葫蘆畫瓢地學(xué)。 面對君王和尊主的叩拜尊禮,一舉一動間皆是莊肅敬畏,俯身一拜再拜。 楊斐極滿意于阮朝汐的學(xué)習(xí)模仿速度,兩種繁復(fù)大禮,短短三遍便練習(xí)純熟,他深感沒有選錯示范之人,愉悅地感嘆, “阮阿般眉清目如星,禮若行云復(fù)流水,賞心悅目呀?!?/br> 賞鑒愉悅的楊先生,吩咐霍清川又拿出十來張竹席,盯著每位小童練習(xí)了三遍。不管學(xué)會與否,今晚功課到此為止。 “今日諸位童子辛苦。晚上好好安歇休息。明晨還是來飯?zhí)糜贸?,切莫貪睡誤了時辰?!?/br> 眾人齊聲應(yīng)下,“是?!?/br> 阮朝汐今晚被拎出來單獨教導(dǎo),困倦得眼睛都睜不開,眼看童子們排成一列走出飯?zhí)茫鋈?,霍清川把她叫住了?/br> “莫忘了,阮阿般。”他提醒道,“你的住處安置在正院。隨我來?!?/br> —— 霍清川人如其名,性情頗為冷清,并不輕易主動搭話。 阮朝汐也不是個喜愛搭話的人,抱著剛發(fā)下的洗漱用具和蠟燭被褥等物,兩人一前一后穿過東苑小門,始終未交談一句。 直到手里提著的燈籠光芒映進(jìn)了主院庭院,霍清川才抬手指向東邊,“主院有一處東廂房空置。地方不大,布置還算精致,住你一人綽綽有余。塢主近日留在此處靜養(yǎng),主院人少,吩咐你搬過來,給院子添點人氣?!?/br> 阮朝汐抱著被褥,站在東苑小門處,不肯走了。 她想不通。 “霍大兄,我不大愛說話,又有重孝。陸十比我活潑得多,塢主為何不選他搬過來?定能比我多添人氣。” “陸十搬不搬,和你有何干系?你得了塢主眼緣,難不成還要當(dāng)面問一句為何陸十未得眼緣?”霍清川搖搖頭,催促她,“還不快去?!?/br> 阮朝汐站在門檻邊,思索著。 高門郎君這么看重眼緣的嗎? 眼緣,眼緣。被人再三鄭重其事提起的眼緣……也不知究竟是個什么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