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朝汐 第21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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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聽霍大兄說,塢主親自修書一封,送去荀氏壁告知宗族。徐二兄當(dāng)面瞧著塢主寫信,哭得稀里嘩啦的?!?/br> “哦!”童子們傳來一片驚嘆聲。 李豹兒流露出羨慕期待的目光,“希望有一日,我李豹兒的名姓也能堂堂正正寫在塢主的家臣名冊里。南苑住著四位兄長,不好壓他們一頭。那我……我就列第五個吧。” “嘁——”童子們發(fā)出噓聲。 阮朝汐坐在李豹兒對面,邊聽邊扒飯。 她停下筷子,追問了句,“霍大兄有沒有和你說,和徐二兄一起回來的那個人,是什么來歷?” 李豹兒正在添湯,木勺撈rou的動作一頓,愕然反問,“什么人?徐二兄是和其他人一起回來的?沒聽說?!?/br> 阮朝汐閉上了嘴,再不說話了。接過湯勺,給自己碗里舀了一勺rou湯,繼續(xù)扒飯。 但吃著飯湯的同時,心頭卻不由自主想起那天黑夜里,被徐幼棠拼著半條命護(hù)衛(wèi)進(jìn)主院,頭戴黑色幕籬的瘦削男子。 徐幼棠那身傷,都是被追兵綴在后面窮追不舍,強弓利箭所射傷。 霍清川被東苑眾人圍住詢問時,簡單提起幾句,說徐幼棠身上。幾乎沒有刀劍傷,險些致命的是后背和肋下幾處箭傷。顯然追兵未曾趕上他們,近身鏖戰(zhàn)的機會不多。 被他護(hù)著進(jìn)來的那幕籬男子,這幾日便住在主院的西邊客房,和她的住處可以隔著中庭對望。 偶爾清晨和入夜后,那男子會被邀去書房,和此地主人對談良久,又送回西客房。出入時始終戴著幕籬,瞧不清面目。 但阮朝汐畢竟和神秘來客的住處只隔著一片庭院。 偶爾清晨早起時,天色黯淡,燈燭熄滅,庭院積雪微光。西客房暫時羈留的居客偶爾會推開木窗,在遠(yuǎn)山晨光中默然賞雪。 這樣的時候,西客房里的人往往不會穿戴幕籬。 借著晨光和雪光,阮朝汐便看清了客居男子的相貌。 那是一位極年輕的郎君,眉目清雋文弱,應(yīng)該尚未到加冠年紀(jì)。渾身上下素?zé)o配飾,頭上簡單一支木簪,扎成道髻式樣,卻無損通身的貴氣。 那陌生的年輕郎君立在窗前賞雪,庭院里的雪景極美,卻難以消除他眉宇間的哀愁郁氣,他看著看著,便顯露出落落寡歡的神色。 阮朝汐聽多了白蟬的警告,并不會主動接近暫居的客人。在屋里洗漱完畢,她照常推開門去書房。 等她踩著積雪穿過中庭時,對面的窗已經(jīng)關(guān)上了。 —— 當(dāng)晚的書房里,阮朝汐和徐幼棠正式碰了面。 他們雖然之前有過幾句齟齬,徐幼棠刻意找過她的麻煩,但時隔那么久,阮朝汐淡忘地差不多了。 徐幼棠掀簾子進(jìn)了書房,迎面見了伏案練字的阮朝汐的背影,剛一怔的功夫,阮朝汐先起身行了禮,按照慣例稱呼,“徐二兄?!?/br> 徐幼棠點頭應(yīng)下,“原來你在這里練字。”頓了頓,又說,“郎君傳喚我過來?!?/br> 阮朝汐把長案上鋪滿的紙張收掇收掇,空出半張書案,把身子往窗邊上挪了挪,伸手整理了一下身邊擺放的竹簟。 徐幼棠又怔了片刻,幾步過去,端正跪坐在她身側(cè)的竹簟上。 阮朝汐練字時兩耳不聞窗外事,等一口氣練完五張字紙,洗筆時才發(fā)現(xiàn)荀玄微至今未至,徐幼棠還在身側(cè)跪坐候著。 她問白蟬,“徐二兄等候了半個時辰了。他身上有傷,塢主在小院有事耽擱了么?” 白蟬喚來了葭月,低聲問詢幾句,回來時眉心微蹙起, “郎君不在小院。和西客房那位客人同去后山了?!?/br> 阮朝汐愕然,“塢主記岔日子了?還是忘了?!狈畔鹿P起身,“后山哪處?我去尋塢主回來?!?/br> 白蟬哭笑不得,把她按坐回細(xì)簟上,“郎君的事,你小小年紀(jì)少摻和。” 始終未出聲言語的徐幼棠,忽然開口道,“郎君心思縝密,定下的事,極少會有疏漏遺忘。今晚去了后山,卻把我召來書房,和阮阿般共處了半個時辰……其中苦心,我大致明白了?!?/br> 他按著傷處,吃力地側(cè)轉(zhuǎn)身,對向阮朝汐的方向, “剛才半個時辰,恕我始終在觀你言行,查驗?zāi)闳似房捎胁豢白冯S郎君之處。我見你習(xí)字專注凝神,言語坦然由心,并不計較前事,應(yīng)是個心思澄澈純凈之人。之前爭執(zhí),是我以貌取人,心思狹隘了?!?/br> 說完長揖告罪,起身告辭。 已經(jīng)在穿戴風(fēng)帽,準(zhǔn)備去后山找人的阮朝汐:“……?” 白蟬送徐幼棠出去后回轉(zhuǎn),和葭月低聲感慨道,“徐幼棠出去了一趟,回來性子穩(wěn)重許多,倒像是換了個人?!?/br> 葭月笑道,“那是自然的,郎君眼光挑得很。不止要有獨當(dāng)一面之力,還要處處出類拔萃,才配為追隨郎君的家臣?!?/br> 阮朝汐已經(jīng)穿好了風(fēng)帽氅衣,索性直接回房。 今晚葭月主動送她,提著六角燈籠,走在前方。 葭月人長得纖瘦,身段卻豐盈,走動時風(fēng)姿綽約,衣袂在風(fēng)中飄然蕩起?;椟S燈光映在她的側(cè)臉,腮若三月桃紅,盈盈回眸間,仿佛春日暖風(fēng)拂過人面。 阮朝汐自己長得好,便不大在意別人長得好不好。東苑里的小子們時常私下議論說,主院里的幾個都是美人姊姊,她聽得左耳進(jìn)右耳出。 今夜細(xì)雪中的驚鴻一瞥,她忽然意識到,白蟬阿姊的美在于氣質(zhì)過人;而前方帶路的葭月阿姊,確實是容貌出眾的美人。 但容貌生得極美的葭月,此刻停步回眸,對她說出來的一番話,卻不怎么動聽。 葭月走到四下無人的長廊中段,停步不前,目光盈盈如水波,上下打量著她。 “我和白蟬是正經(jīng)伺候書房的身份。徐幼棠是入了冊的家臣。如今可好,郎君不在,我和白蟬不開口,徐幼棠也不開口,你小小年紀(jì),倒敢搶先做主安排了?!?/br> 阮朝汐沒聽明白她想說什么,但話里的不悅之意明顯,她便問,“葭月阿姊想說什么?若阿般做錯了什么,直說就是?!?/br> 葭月掩口輕笑,“郎君如今偏向你,無論你做什么,誰敢說你一個錯字。白蟬大度,不和你一個小丫頭計較,但我葭月可沒那么大度。阮阿般,你需記得自己的出身。鄉(xiāng)野間選出的小童,僥幸入了郎君的眼,把你帶在身邊耐心教導(dǎo)。但誰知道郎君何時失了這份耐心呢。阮大郎君賜你的玉佩,在我們荀氏的云間塢里可當(dāng)不得護(hù)身符?!?/br> 阮朝汐站在原地發(fā)怔,葭月提起燈籠,重新沿著長廊往前,輕聲緩語催促, “雪大天冷,莫要在外耽擱太久凍著了。你既得了郎君的青眼,所有人自然待你不同,‘口無遮攔’倒成了‘坦然由心’,‘不通世故’也就成了‘心思澄澈’。若是凍壞了你那張人見人愛的標(biāo)致臉蛋,倒是我的不是了??煨┗匚萑チT?!?/br> —— 當(dāng)夜,阮朝汐在屋里的斗帳臥床里翻來覆去,直到二更天才迷糊睡下了。 不知怎的的,夢里沒有出現(xiàn)睡前見面的白蟬和葭月,卻出現(xiàn)了她久未見到的,西苑住的娟娘子。 娟娘子抱著長箏,穿了身鮮亮長裙,娉娉裊裊地站在雪地里,對她笑說,“小阿般,我要走了?!?/br> 阮朝汐在夢里似和她親昵得多,扯住娟娘子的袖子問她,“大姊,你往哪里去。帶我一起?!?/br> 娟娘子笑著搖頭,“不是個好去處,你莫要跟著。阿般,你是西苑最出眾的,郎主對你頗為不同,只需把性情放和軟些,以后定會有比我好百倍的去處?!?/br> 阮朝汐在夢里松了手,眼睜睜瞧著娟娘子踩著滿地碎雪,抱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風(fēng)雪盡頭。 她想問娟娘子口中的‘郎主’是誰,漫天大雪封住她的口鼻,她連一聲也發(fā)不出。 夢里風(fēng)雪聲聲,灌入口鼻,她從夢里驚醒時,耳邊依舊是寒風(fēng)呼嘯的聲響,幾片冰冷的雪花融化在她急促呼吸的鼻尖。 阮朝汐猛地睜眼,原來有扇窗戶半夜被風(fēng)吹開了,積雪卷進(jìn)屋里,熄滅了碳爐,黑漆漆的屋里冷得雪洞一般。 她裹著被子哆嗦著起身,先把角落小銅爐里的碳點著了,凍得不住地搓手,挪過去幾步關(guān)窗。 一陣突然而至的風(fēng)雪灌入口鼻。幾片雪花融化在她的鼻尖。 那場面和夢里的太過相似,以至于驚心。阮朝汐在窗邊怔站了片刻,夢里窒息的感覺混合在風(fēng)雪里撲面而來,她提起燈籠出了門。 黑魆魆的庭院暗處布滿著值守部曲。她才走下石階幾步,今夜值守的高邑長從黑暗處走出來,沉聲喝止,“小阿般,大半夜的去哪兒?” 阮朝汐這時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出來的理由唐突。 “我……想去西苑,找娟娘子?!彼诤魢[夜風(fēng)里艱難地張嘴說話,“剛做了個極不好的噩夢。我想找娟娘子說說話?!?/br> “娟娘今晚哪有空?!?nbsp;高邑長伸手指向書房的方向,“郎君和西客房的來客長談。談到一半時,召了娟娘子去書房彈箏?!?/br> 隔著空曠庭院,書房里亮著燈,窗欞處模糊地映出屋里的情形。 書房主人和西廂房暫居的客人在窗邊對坐。 無名客人整日戴著遮蓋面目的黑布幕籬,此刻摘下了,窗欞間露出瘦削單薄的側(cè)影。 燭火搖曳的窗紙上閃出第三個婀娜身影。 娟娘子坐在屏風(fēng)邊的矮案處,卻沒有傳來奏樂聲,而是在圍著小爐烹茶。 夢境里的悲傷情緒太真實,阮朝汐原本有股說不出的悶氣憋在心頭,看到娟娘子活生生的側(cè)影的時候,那股悶氣就xiele。 謹(jǐn)慎起見,她還是問高邑長,“最近娟娘子……沒有離開塢壁的打算吧?” 高邑長比她還要詫異,“沒有的事,你聽誰胡說的。娟娘走了,西苑何人掌事?” 阮朝汐長長松了口氣。果然是個荒誕離奇的噩夢。 冬日山里的夜風(fēng)冷得刺骨,她心里的心結(jié)解開,立刻感受到身上的冷了。瑟縮抱著自己肩膀,往屋里快步走。 走出幾步,腳步猛地又是一頓,回頭問,“高邑長,娟娘子是西苑掌事,西苑里的小娘子們,平日除了當(dāng)面稱呼‘娟娘子’,有沒有別的稱呼?” 高邑長夜里不欲和她多說,揮手催促她回去。 “小孩兒做個噩夢,怎么忒多話。西苑那些小娘子們年紀(jì)都比娟娘小,在外人面前叫娟娘子,關(guān)起院門私下里都叫她大姊。聽她們‘大姊’‘大姊’地叫了許多回了?!?/br> 阮朝汐的腳步驚愕地停在原地。 噩夢里被風(fēng)雪掩住口鼻的窒息感覺又倏然回來了。 她轉(zhuǎn)身望向書房方向,猶豫著要不要過去。她雖然在夢里和娟娘子親厚,但一個在東苑,一個在西苑,她其實并沒有和娟娘子說過幾次話。 一聲微弱的琴聲,就在這時傳入耳朵。 昏暗燭火映出云母窗紙。無名來客在書房里撫琴。 說是撫琴,卻并未傳來連貫的琴聲。琴聲微弱,乍響起便被按住。仿佛那位客人不欲發(fā)出任何聲響,不欲驚動任何人。 說是不欲撫琴,客居的旅人卻又一根根撫著琴弦。琴聲斷斷續(xù)續(xù),發(fā)出凌亂喑啞的聲響。 “別站在風(fēng)口里,快回屋?!备咭亻L迭聲催促她回房,阮朝汐又看了眼書房映出的側(cè)影,慢吞吞地往回走。 耳邊忽然又傳來一聲極清越的箏音。 錚然清鳴,一下子便把風(fēng)雪里凌亂細(xì)碎的琴聲亂響給掩蓋過去了。 東苑前些日子粗淺上過兩節(jié)琴課,講過琴和箏的區(qū)別。 琴音古樸內(nèi)斂,隱居高士喜愛撫琴自樂,悅自己之心。 箏聲清亮華美,高門大族宴客時常彈箏,悅客人之耳。 楊先生在課上說起,塢主荀玄微雅愛樂音,可撫琴,可彈箏。西苑的娟娘子當(dāng)初學(xué)琴和箏時,都曾經(jīng)得過塢主的指點。 但因為箏音悅耳,琴音悅心,兩者分了雅俗,楊斐隨口笑說,“我在云間塢五年有余,偶爾聽到塢主為悅己而撫琴,卻從未聽他為旁人彈箏。也不知誰有此榮幸了。” 今夜凜冽風(fēng)雪中,阮朝汐聽到書房傳來清亮箏音,一開始的念頭,以為娟娘子在彈箏。 但細(xì)看人影又不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