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該讓你跟著她的，我沒有想到鄭乘風(fēng)的勢力竟然這么大……”他枯瘦的指節(jié)緊緊抓著秦頌的手腕：“我以為你要是過得不順心，還能把你接回去……樂樂啊，是爸爸錯了……”

    秦頌的臉糊在日光燈的邊緣，霧化般散開，黎初擠在人群之后，看不清她的輪廓。

    “你要學(xué)會想念，學(xué)會愛人，學(xué)會為喜歡的人事物留下痕跡，算爸爸求你了……”

    秦臻大喘上一口氣，許久許久才虛弱地吐出來：“好好活著吧，好好愛這個世界?！?/br>
    風(fēng)從窗外吹進來，掀起的簾子拂動，半遮住一坐一躺的二人，秦頌直起身體，偏頭在人群里尋找黎初，眼神對接的剎那，黎初心里猛地顫抖，趕忙跑過去。

    秦頌的手指冰涼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，竟然是在這樣悲傷的時刻。

    “我交到新朋友了?！鼻仨炚f得很生硬，顯然不擅長表達情緒：“放心?！?/br>
    秦臻仔細(xì)打量著黎初，頭抬得很吃力，于是黎初又往前靠近一點，讓他能好好望見自己。

    “好孩子?！鼻卣楹蹨I，欣慰一笑：“年紀(jì)不大吧？讓你多費心照顧樂樂了。”

    黎初眼睛酸澀，可這種時候不能哭出來，她強忍著眼淚：“叔叔，您放心?！?/br>
    秦臻死于凌晨四點三十六分，秋末的雨水總下得不合時宜，醫(yī)院外潮意濃厚，雨慢慢滴答著，漸漸越下越大。

    黎初呆立在窗前，看著殯儀館的黑車駛?cè)耄缓笸Ｔ跇窍隆?/br>
    秦家做生意，避諱禁忌很多，似乎沒有先停靈的說法，直接送去火葬后再舉行葬禮。

    這是她在門后聽秦家長輩商量討論的，秦頌不在，她跟去了殯儀館。

    “小初，小初……”

    黎初回過神，轉(zhuǎn)頭對身后老人扯出一絲笑容，笑得并不開心：“秦頌的爸爸去世了?！?/br>
    胡院長取下眼鏡：“要勸她節(jié)哀?！?/br>
    “……”女生沉默地坐到床邊，撫摸著老人家的手，這雙手遍布皺紋，帶著歲月與蒼老的痕跡。

    “死亡不可怕，遺忘才是?！?/br>
    黎初終于忍不住，放聲大哭。

    第22章022

    七日后，秦臻的葬禮在銀河公墓旁舉行。

    因為是商業(yè)巨頭，又是圈內(nèi)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娜宋?，來的人不少，只可惜趕上了南城難得一見的臺風(fēng)天，門口車輛雨水聚集，現(xiàn)場混亂不堪。

    堂內(nèi)，葉婉清一身素凈莊重的黑色長裙跪在遺照前，看起來憔悴得不像話，風(fēng)一吹就要倒下的模樣。

    她跪著磕完頭，將三根香插進爐子里，久久不肯離開堂前，只望著照片無聲落淚。

    這些天，她的眼已經(jīng)因為流淚過多而變得紅腫疼痛，幾乎快睜不開。

    此時外面雷雨交加，大風(fēng)把門口的花圈卷得翻騰四起，秦頌便立在角落，默默地?fù)崞搅吮淮档脩K不忍睹的紙張。

    秦臻雖然從商，但生前待人厚道，又講義氣，所以來吊唁的每個人都真心的在悲傷哭泣。

    可秦頌覺得他們吵鬧異常。

    “樂樂?！比~婉清回頭喊了她一聲：“來為爸爸上柱香吧，他會很高興的。”

    黑白照片上，秦臻意氣風(fēng)發(fā)，這張照片是在他創(chuàng)業(yè)剛起步階段拍攝的，炯炯有神的雙眼與前段日子的病態(tài)完全不同，反而更讓人唏噓感嘆一句物是人非。

    物是人非啊。

    秦頌慘白著一張臉慢慢彎腰，膝蓋壓上軟墊，塌下的腰荏弱纖細(xì)。

    “樂樂也太瘦了……”

    說話的人是秦家大房秦安的妻子，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，帕子上還沾著淚跡。

    她想扶起跪著的人：“好孩子，快起來。”

    可秦頌一動不動，磕頭的動作堅決有力，再抬頭，眾人看見她額上印出了深色的淤痕。

    “這孩子，唉……”秦安拍了拍妻子，示意她噤聲，秦頌的情況秦家多少知道一點，這個孩子有點極端，情緒也不大穩(wěn)定。

    秦臻在世的時候沒少叮囑他們。

    “樂樂，不要磕了?！鼻匕踩己孟氵f給秦頌：“后面還有很多人等著，好好上香吧?！?/br>
    他湊得近了些，只有秦頌?zāi)苈犚姡骸澳隳赣H馬上要來，別讓你爸去了也難堪好嗎？”

    秦頌沉默不語，她知道秦安的意思，但也太痛苦了，像在心口上開了一槍，子彈深深扎入/rou里，從此疼痛便在這個地方常駐。

    這不是她渴求的，是真正的疼，痛徹心扉深入骨髓，帶著空蕩蕩的深刻。

    秦頌撐著臺子站起來，旁邊有和尚開始誦經(jīng)文，聲音非常和緩，讓人有種死亡其實并不可怕的感覺。

    “在陽鑫過得好不好？你爸盡力隱瞞了你的行蹤，辛虧陳燃也算有點良心?！鼻匕蔡摲鏊瑧n心忡忡地說：“他沒把你交代出去，就怕你母親……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門外恰好?？苛艘惠v黑色保姆車，下來的女人保養(yǎng)得看不出年齡大小，優(yōu)雅地拎著皮包進門，與最靠近門口的人對視。

    秦頌?zāi)黄查_目光，落到她身后。

    出租車開走才露出黎初略顯憔悴的臉，她沒有合適的衣服，身上這件估計還是找外人借的，穿起來太寬松，鞋子也不合腳，甚至腳后跟都磨出了泡，走路有點一瘸一拐。

    她不敢越過門前的女人，踟躕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秦頌靜默看了幾秒，動身徑直朝門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