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大夫從張主任進來、就說了那一句話。之后便不管李主任斜睨自己的蔑視，也不管陳主任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話找后場，視線一直緊緊地膠著在他們仨身上。

    他非常熱切地看著他們，沒想到護士進來扔了一句：“有急腹癥的患者，你們誰要？”

    王大夫立即站起身：“我去看看?！?/br>
    嘁！你們仨人腦子打出狗腦子的熱鬧，也比不上普外的急腹癥。

    等他檢查完患者，猶豫了一下，覺得還是應(yīng)該找梁主任為自己做后盾。揣摩著梁主任應(yīng)該還在b超室，立即就打電話過去找人。

    “喂，b超室吧？我是創(chuàng)傷外科。梁主任在不在你們那里？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才離開？哎呀，那麻煩你幫忙去追一下唄。我們科來了一個急腹癥的，需要他和李大夫趕緊回來?！?/br>
    對面接電話的護士答應(yīng)的很痛快，王大夫滿意地放下了電話。

    走到辦公室的門口，與張正杰趕上了一個碰頭：張正杰的臉上不見了剛才的劍拔弩張的問罪姿態(tài)、反而是面色平和地走出來的。

    強烈的直覺告訴他——肯定是李主任和陳文強聯(lián)手，把張正杰給說服了。

    王大夫側(cè)身給張正杰讓路。眼看著張正杰的矮胖、壯實背影消失在值班室的門口，他的心里突然又燃起熱火。

    自己讀了衛(wèi)校、又去讀醫(yī)專，難道比張正杰差什么嗎？

    差不多的年紀，人家已經(jīng)是科主任了，自己呢？

    如今李主任建議陳文強，把梁主任留下陪他建胸外科。而普外科的鄭主任身體不那么好……這是機會?。∽约涸摶厝テ胀饽沁?，攛掇副主任、讓他知道梁主任的打算，當(dāng)然前提條件是自己能過去做副主任了。

    只看普外科的患者量在持續(xù)增加的勢頭，早晚會沿著醫(yī)大附屬醫(yī)院的軌跡行事，分出去肝膽、燒傷等數(shù)個病房。

    只有自己做了科主任，才能夠按著自己的意愿，把普外科真正地建成配得上省院的“普外科”。

    可還有一個關(guān)鍵的問題，陳文強會同意自己過去做副主任嗎？

    同意的可能太渺茫了。

    陳文強一直在暗暗地排斥自己。他突然有點兒后悔既往沒有與陳文強搭好關(guān)系了。其實他更惱恨的是老丈人沒能早點采取行動。如今陳文強協(xié)理費院長負責(zé)外科的醫(yī)療工作，事情就不由費保德一個人說了算了。

    意識到這一點，王大夫不由地有些出神了。

    “大王，你站在門口發(fā)什么愣呢？”劉大夫搓著手走過來發(fā)問。

    “沒什么，沒什么?！蓖醮蠓蚴栈匦纳?。 “我剛才接了一個急腹癥的患者，這不正想著要做急診手術(shù)，想的有點兒走神了。剖腹探查，你上不上??？”

    王大夫不僅笑著應(yīng)劉大夫，還反問了一句。要不是現(xiàn)在張主任和楊大夫都掉隊了，打破了兩個醫(yī)療小組的診療架構(gòu)，這樣的手術(shù)根本沒有王大夫問劉大夫的可能。

    “行啊。我今兒正好沒事兒了。上去給你拉鉤?！眲⒋蠓蛐χ饝?yīng)了。閑著也是閑著，不如去給他搭把手兒。

    “拉鉤有李大夫呢。你幫我準備那些術(shù)前的化驗單吧，這患者進來也是血尿常規(guī)什么都沒檢查的。我得把手術(shù)同意書、術(shù)前交代等先完備了。”王大夫笑瞇瞇地與劉大夫商量。

    “行。診斷是什么？”劉大夫明白這是門診“特收”的患者。

    “診斷那里先填‘剖腹探查’。我給b超室打電話，梁主任剛離開。護士去追了，他和李大夫應(yīng)該馬上會回來的。哎，你記得把所有的檢查都扣上急診戳，不然等咱們做完手術(shù)了，才回來乙肝陽性等報告單，那就是坑了咱們自己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行。你放心吧，這些老規(guī)矩，我心里有數(shù)呢?！?/br>
    劉大夫拿了一張化驗單，抓過來王大夫手里的住院病歷首頁，抄下來患者的姓名、年齡，在性別上劃了一筆，把首頁扔回給王大夫，挑揀出各樣的化驗單，開始填寫起來。

    辦公室里的陳文強和李主任見王大夫這么安排，便不再關(guān)心新入院的患者，倆人自顧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沒一會兒的功夫，梁主任有點兒氣急地走進來，見辦公室里只有王大夫一個人伏案在忙。李主任、陳文強、劉大夫都不在。

    “哎，大王，怎么就你一個人在？”梁主任氣息急，問的話也急。

    “哎呀，梁主任你回來了。”王大夫露出欣喜的表情?！皠偛爬钪魅嗡麄冞€都在呢。我這趕著寫才入院這個患者的術(shù)前交代等，也沒注意到人都是什么時候走的。李大夫呢？”

    “她先去ct室，一會兒就回來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遺憾地說：“我還等著她先寫個首次病程記錄好上臺呢?！?/br>
    梁大夫立即嘲諷地譏笑他：“你讓她寫一個大病歷還不夠啊？首次病程記錄你自己還不能寫？多少字的玩意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訕訕地笑笑，出院小結(jié)更簡單呢，你還不是讓李大夫?qū)懥耍康⑹聦幦说匦χ辶褐魅危骸昂煤煤?，你說怎么地就怎么地。剛才劉大夫也在，還幫著開了所有的化驗單，一會兒他也上臺。”

    梁大夫頓時有點不樂意，“什么急腹癥值得著四個人上臺？”但他沉吟一下卻問道：“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急腹癥？”

    “我考慮是‘胃潰瘍引發(fā)的胃穿孔’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做了什么檢查？腹腔穿刺？拍了立位x光片？”

    王大夫一愣，“應(yīng)該做腹腔穿刺，但這患者已經(jīng)有點兒板狀腹了，我想著怎么也要急診剖腹探查了，就沒穿刺也沒拍x片。要不我我立即給他拍個急診腹平片？或者做個急診ct?”

    “要是有板狀腹了，你認為還來得及做腹平片、ct嗎？”

    王大夫被梁主任問的有些難堪。無論是腹平片和ct檢查，再快也不是半小時能拿到結(jié)果的。他沉默著沒有回答。

    “穿孔時間大概有多久了？”梁主任追問。

    “保守點兒，估摸也要有三小時以上了。這患者有胃潰瘍的病史，是十幾年的老病了。從春節(jié)前后就越來越嚴重。以前還因為慢性膽囊炎，做了膽囊摘除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點點頭：“把術(shù)前交代寫仔細一點兒。這屬于再次開腹手術(shù)，不知道里面的黏連情況，是不是好剝離的呢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趕緊應(yīng)了。就因為是再次開腹的緣故，才打電話去找梁主任回來的。

    ct檢查室，李敏把患者的申請單遞給胡主任：“麻煩胡主任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這個患者？你們誰的親友？”

    李敏不知道陳文強怎么說的，含糊著點頭道：“陳主任吩咐我把患者送來?！?/br>
    “行了，我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就回去了。謝謝您了胡主任?！崩蠲羧缁ǖ男δ樅陀芍缘母兄x，讓胡主任很受用。

    “行啦，你回去吧。下一個就輪到她了。做完了我會給你們陳主任電話。”

    才工作的小大夫被上級醫(yī)師或者是主任指使的團團轉(zhuǎn)，簡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了。不過，胡主任想破腦袋都想不到，陳文強是怕這周沒手術(shù)，被手術(shù)室看扁了。

    梁主任到處置室與羅大姐說了一句話，就走去電梯間抽煙。抽完了一顆煙，又點上了一顆，抽了一半，李敏從樓梯間跑了上來。

    “梁主任?！崩蠲襞艿挠悬c兒喘，她剛才在十樓的樓梯間，如瀕死的魚那樣、張口喘了一會兒才跑了最后的一層。

    “胡主任接了ct單了，說下一個就輪到她了。做完以后會給陳院長打電話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沒坐電梯上來？”梁主任看李敏那模樣，明明白白是跑上來的。要自己走上十一樓都費勁呢。年輕果然好??！

    “乘電梯的人太多，這個點兒會層層停的，太慢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點點頭：“走，和我一起去看看患者。這個患者是歸了王大夫管。門診給了急性腹膜炎的診斷。他問了病史考慮是胃穿孔?！?/br>
    李敏點點頭，跟在慢慢挪步的梁主任身后往病房去。

    梁主任邊走邊問：“如果是胃穿孔，會有什么表現(xiàn)和體征？你想怎么確診？”

    “一般會有突然發(fā)生的劇烈的上腹部疼痛。體征有全腹壓痛、腹肌緊張、反跳痛明顯。如果做腹腔穿刺，可以抽到比較渾濁的液體。拍立位腹平片，如果膈肌下出現(xiàn)游離氣體，就可以確定是胃穿孔了?！崩蠲舯M量簡短回答。

    “什么樣的人會出現(xiàn)胃穿孔？”

    “有反復(fù)發(fā)作的胃潰瘍病史；或者穿孔前有暴飲暴食史?！?/br>
    “別的還有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被問住。

    梁主任笑笑：“還有藥物也能引起胃穿孔?；厝ピ倏纯凑T發(fā)胃穿孔的原因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崩蠲舨缓靡馑肌?/br>
    “治療呢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穿孔比較小，保守點兒可單純修補，或者借助大網(wǎng)膜修補。甚至也可以持續(xù)胃腸減壓，給穿孔的地方一個自行愈合的機會。這個風(fēng)險比較大，要密切觀察才能做。一旦有腹膜刺激征了，就要停止保守治療了。至于根治是要做胃大部切除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“做過胃大部切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猶豫了一下：“我給狗做過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忍不住“哈哈哈”地笑起來。

    李敏赧然補充道：“我是術(shù)者?！比缓笤诹褐魅尾煌５男β暲铮背喟啄樀亟忉專骸八械膶嶒炍叶际切g(shù)者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笑的更開懷了。他叼著煙到換藥室，羅大姐遞給他了一個處置包。

    “給你準備好了，都在里面呢?！?/br>
    “還是老羅明白我的心意。”換回來羅大姐的一個白眼。

    走到病室門口，梁主任把剩下的那點兒煙蒂，狠狠地一口都抽盡了，然后扔去墻角。輕咳了一聲，才從李敏拉開的病室門，坦然地領(lǐng)先走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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