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敏穿著洗手服就匆匆套上白大衣, 再在外面裹上手術室值班穿的公共軍大衣，趕緊跟著姜麻送才做完開顱手術的患者回病房。出了手術室, 倆人卻被密密麻麻圍在手術室門口的家屬們嚇了一跳。

    姜麻在前面護著輸液瓶, 伸手阻攔推搡圍過來的家屬。 “都讓讓、讓讓。這傷者是王志偉，王志偉的家屬過來一下。別人都閃開?！?/br>
    聽說不是自己的家人, 圍著的人群閃開了。但有人不甘心地拽住李敏的衣袖問：“護士，我們家的那誰聽說是骨折了，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李敏把大衣袖子拽回來, 在胸前攏緊說：“我只知道這個傷者。你放心, 骨折的也有人在治療了。”

    姜麻在前面拖著平車，李敏在后面推，隨著進入醫(yī)療電梯的還有這個傷者的幾個家屬。

    開電梯的女工見了他們推進去的、頭部包扎嚴實的傷者立即笑著說：“李大夫又做開顱手術啦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你mama現(xiàn)在怎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mama挺好的。還常念叨你呢。她給你扎了兩雙鞋墊, 讓我拿給你?！彪娞莨ふf著從自己凳子下面的袋子里掏出一個紙包, 塞到李敏穿的大衣口袋里說：“我mama的心意, 你別嫌棄土啊?！?/br>
    這是那個直腸癌術后的胖老太太在出院后第二次送自己鞋墊了。鞋墊上面是手工刺繡的栩栩如生的鮮艷花朵, 配色之鮮艷、用針之精巧, 讓粗通繡花的李敏不忍心下腳踩這堪稱藝術品的鞋墊。

    李敏笑著向電梯工表示自己的謝意：“替我謝謝你mama啊。繡的太漂亮了?！?/br>
    說話的功夫電梯到了十一層, 這回改為李敏在外面拖，姜麻在后面推, 傷者也家屬上手幫忙，平車順利地進到監(jiān)護室。

    “你們家屬幫忙過床。這邊三個先上床，地下留兩個?！庇薪榕踔鴤叩念^部, 李敏打量下圍過來的家屬, 讓倆護士各舉一個輸液瓶, 六七個人上手，將傷者輕松地從平車上抬起來，她立即把平車抽了出去，傷者穩(wěn)當當?shù)匾频酱采狭恕?/br>
    “可以了嗎，姜麻？”

    “可以了，你去忙吧，我在這兒看著?！苯榻裉炀蜕线@一臺手術，推這個傷者離開手術間前，他聽到了陳文強對李敏的吩咐。

    李敏便問開門進來的護士長：“另外一個顱腦受傷的在哪個病室？”

    “在17病室。陳院長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我回來拿他的ct片子，再給傷者做個檢查，看看是不是需要立即手術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17病室這個小伙子挺倒霉的。他還不是站在那兒等公交車的。他是騎著自行車路過，發(fā)現(xiàn)危機到來的時候，他加快速度蹬自行車想逃離災難現(xiàn)場?？伤用摿吮黄囎?、被候車亭壓，自行車卻在雪地上滑到了，他的腦袋磕到馬路牙子上了。

    人是當時就昏迷過去了。根據(jù)事發(fā)時間和他急診的記錄看，昏迷的時間接近半小時。

    李敏推開17病室的門，卻見里面塞滿了人。前陣子的探視不是管理的很嚴嗎，這是怎么搞的？

    “每床留一個護理，其他人請到外面等。”李敏只好發(fā)話維持病室秩序。

    沒人移動腳步。

    李敏只好提高聲音又補充道：“人多了容易誘發(fā)感染。請你們配合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我們住進來這么久，都沒有大夫過來看一下，說什么感染不感染，叫你們主任來。再不來我們就投訴他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跟在李敏的身后進來了，見狀很生氣地說：“主任都在手術室做手術呢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們就沒有大夫管了嗎？”見護士長進來說話，探視的人更激動。

    “這不是李大夫來了嘛。你們又不聽說李大夫的，一個個的把傷者擋的嚴嚴實實，光看你們了。一床留一個陪護，趕緊讓出地方兒來，李大夫好給受傷的人做檢查?！?/br>
    屋子里的人聽護士長這么說，不情不愿地開始往外走，但很快就自動自覺地完成了每床只留一個陪護的要求。

    “護士長，還得你發(fā)話啊?！崩蠲舫o士長致謝。

    “今兒收進來的患者太多，剛才接診的時候都告訴過他們每人只能留一個陪護了。不行，今兒個這病房簡直太亂了，你趕緊看2床，就是那個顱腦損傷的。我一會兒得把病房整理一下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走到2床前，看了一下床牌，傷者只有23歲，診斷寫著顱底骨折，頭部外傷。他額頭的外傷已經做了簡單的清創(chuàng)處理了，但紗布滲出來的微微血跡，提醒李敏這是一個簡單的、臨時的措施。

    “ct片取回來了嗎？”

    陪護看看手表立即叫道：“哎呀，到時間了。他m的剛才那么多人圍著說話，讓我把正事兒都忘記了。我這就去取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扶額。

    護士長明白李敏的心思，替她說道：“快去快去，等著ct片決定是不是要做手術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好好，我這就去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上前給傷者做檢查。見患者雙眼窩隱隱泛出黑色，不停地用手紙擤鼻涕。

    “入院前感冒了？”

    傷者遲疑了一下說：“沒有啊?？赡芪以谘┑乩锘杳缘臅r候凍著了。但鼻涕里怎么有血呢？奇怪。”

    反應遲鈍了一點兒，思維還是清晰的。李敏看一眼他右側鼻孔留出來的、清亮亮的液體里還夾著血絲，斷定傷者是發(fā)生了腦脊液漏。

    全面仔細的查體后發(fā)現(xiàn)傷者肌力等都正常，也沒有病理反射。李敏就把他的床頭搖高大約30°。吩咐他說：“你朝右邊側躺著。用紙擦鼻涕可以，但是不能用力擤。你這不是感冒的鼻涕?！睆陀謱ψo士長說：“他這是腦脊液漏，必須得控制這病房的探視和陪護，免得他感冒了發(fā)生逆行感染。一會兒給他換頭孢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要開顱嗎？”小伙子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問。

    李敏安撫性回答他：“暫時不用?！?/br>
    傷者立即放輕松下來，捂著胸口夸張地說：“嚇死我了。和我一起拍片的就被拖去開顱了。我的媽啊，那腦袋是好開的嗎？！”

    “他那手術已經做完送回監(jiān)護室了。我只是根據(jù)你目前的病情說暫時不用手術的。你好好這么躺著啊，最好不要移動頭部。等你陪護回來，讓他把ct片送去辦公室?！?/br>
    “哎呀，那我上廁所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向護士長租個大便器，在床上解大小便。不能使勁。要是便秘告訴我，我可以給你開通便的開塞露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怎么行！我這么大的人，好胳膊好腿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如果你想做開顱手術，那你就下地折騰。但是我先和你說好啊，術后你還是要躺在床上解大小便的?！?/br>
    年輕人哀嚎一聲：“可要了我的命了。李大夫，就沒有其它方法了。”

    “目前還沒有。”

    李敏交代完自己該做的就往外走，門口那床的陪護攔住李敏說：“李大夫，你給我們看看唄?！?/br>
    床頭插著的診斷卡片寫著：“左髕骨骨折?！?/br>
    傷者很痛苦地說：“我栽了，跪倒在雪地上了。拍片說我骨折。但是我現(xiàn)在疼啊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看完卡片問：“除了左膝還有其它的傷處嗎？”

    “手，兩手都破了，火燒火燎地疼?！眰呖嘀樑e起手給李敏看。

    李敏點點頭：“傷的是挺重的。我一會兒和護士說，看看能不能用雙氧水給你沖洗下手掌，免得感染了。不過今天受傷的人很多，我們是要按著危重程度先救命，然后再處理不危機生命的傷勢。你也聽他剛才說了，和他一起拍片被拖去了開顱了。是吧？”

    這傷者和他的陪護點點頭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們的傷要等那些危重的做完手術再處理。如果這中間你們幾個要是覺得傷情加重、或者有什么不好的感覺，趕緊按鈴叫護士啊?！?/br>
    另外倆個有都是骨折，見比他倆重的都沒做什么處理，干脆就不吭聲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裹緊軍大衣往外走，護士長跟在她后面掩上門，立即就對著圍在門口的那些人說：“你們不能再進去了，里面有個腦脊液漏的，一旦逆行感染就是腦袋里面化膿了。我告訴你們，那會害死人的。你們都走吧，走吧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站在門口不動，她身后便是虛虛掩上的病室門，走廊里的這些人面面相覷，涉及生死之事到底還是沒人愿意害人。

    對恃了一會兒，有人說：“護士長，我進去就和那里面的人說一句話就走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我們交代一句就走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拉開一條門縫，朝里面喊道：“你們三個陪護出來一下，他們要和你們說句話就回去了?！?/br>
    “cao，還帶這樣的?！?/br>
    但是在護士長溫柔的堅持下，等李敏拿到ct片的時候，創(chuàng)傷外科已經恢復了近段時間里的良好秩序。

    李敏回了辦公室便抓緊時間修改這傷者的醫(yī)囑，拿到ct片她看了一眼就下去手術室。不想傷者的父母在電梯間攔住她。

    “李大夫，我兒子這腦袋到底是傷哪里了？”傷者的父母親圍著李敏、小心地發(fā)問。他們的臉上、語氣全是對孩子的擔憂和害怕。

    “這里是額骨的骨折線，就是他右額頭磕破的地方，這里是額竇，他鼻子里的出血就是因為額竇破裂。這里的這些是散在的出血點，這一塊是形成了硬膜外的血腫，所以你家兒子這是把腦袋的骨頭磕壞了，明白了嗎？”李敏指著ct片給他們講解。

    “明白。那重不重、要不要馬上手術？”

    “因為從這個片子看，出血量比較少，暫時還不需要手術。我這就把片子拿去手術室給我們陳院長看，他是神經外科的專家。若是病情有什么變化，你們及時按呼救鈴告訴護士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好，謝謝李大夫?！?/br>
    傷者的父母堅持要跟著李敏去手術室，李敏勸說不果只好由著他們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各手術間的搶救手術基本進入到尾聲了，陳文強挨個手術間巡察一圈，發(fā)現(xiàn)所有的傷者都沒有生命危險，輕輕舒了一口氣。他看過李敏拿的ct，與李主任念叨老天保佑之類的話。

    “什么老天保佑，你不看看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到了?！崩钪魅螇旱吐曇粼陉愇膹姸呎f：“幸好楊大夫今天在科里，不然夠我忙呢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見李主任和陳文強說悄悄話，便湊去梁主任那邊看手術進程，幾處破裂不堪修補的、壞死部分的腸管已經切除了，吻合都快做完了。但因為傷者持續(xù)有血尿，他們必須還要做雙腎和輸尿管以及膀胱的探查。

    梁主任招呼王大夫和楊大夫換手套，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說：“你倆接著做，我休息一會兒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便對楊大夫說：“你來?！?/br>
    泌尿外科這部分就是楊大夫的專業(yè)了。如果梁主任不退，堅持要自己探查也說的過去。但梁主任退下、王大夫謙讓，就是尊重楊大夫的專業(yè)技能了。

    “好啊?！睏畲蠓蚝芨吲d地接過術者的位置。

    李主任不放心地湊過去，見楊大夫已經打開了后腹膜。還好，右腎只有下極有部分挫傷。

    “就這么地吧?，F(xiàn)在尿毒癥的人越來越多。這個腎臟還是盡可能給他保留了?；仡^給他用點兒腎毒性小的藥物?！标愇膹娍戳藗幇l(fā)話，楊大夫和王大夫都沒有發(fā)對。

    梁主任坐在李主任倒出來的圓凳上說：“那你倆關腹吧?！?/br>
    這要求對王大夫和楊大夫來說就是小菜一碟。

    李敏見沒有自己什么事兒，就對陳文強說：“陳院長，那我就換衣服回病房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行，你先回去吧?！?/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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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降災難……

    科普相關：

    腦脊液鼻漏的確診一般根據(jù)外傷史和查體就可以。也可實驗室檢查漏出液葡萄糖濃度。

    ct腦池造影能直接顯示漏出通道形態(tài)、大小等?，F(xiàn)在多喜歡用mri磁共振成像定位漏口更準確。

    治療一

    *發(fā)生腦脊液漏的時候，偏向患測躺著，讓腦組織沉落在破裂處，有助于自然愈合。

    *及時擦掉漏出液，保持鼻腔干凈通暢，避免堵塞后細菌繁殖，腦脊液逆流感染。

    *腦脊液鼻漏超過24小時，就有合并腦膜炎的可能。

    *腦脊液鼻漏引發(fā)的顱內感染一般是革蘭氏陰性菌，故多用頭孢類抗生素。

    治療二

    *腰大池持續(xù)引流

    *開顱修補

    *內鏡下鼻內入路修補——現(xiàn)在主要術式

    *顯微鏡下鼻外入路修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