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次車禍在各科主任領(lǐng)頭分擔(dān)了本科室的重癥患者后, 臨近傍晚時分，所有的輕重傷者全部處置妥當(dāng)了。

    李敏跟著一起去四海酒家吃中午飯。這個點說晚飯?zhí)纭⑽顼堄痔? 或是禮拜天吃兩頓飯的人家, 略略能沾點兒邊吧。

    陳文強(qiáng)很大方地說：“今天搶救都按加班算，誤餐費(fèi)按一人10塊錢的標(biāo)準(zhǔn)發(fā), 不夠自己添?！?/br>
    話音甫落引來這群外科大夫集體的哄笑聲。

    骨科向主任說：“陳院長，你也太小氣了。咱們這些人一個電話就過來給你捧場子，忙了大半天就一人十塊錢的誤餐費(fèi), 你看看點哪個菜夠？”

    “點咸菜啊, 保準(zhǔn)你吃不完還能帶著走。想吃好的自己掏錢啊?！标愇膹?qiáng)笑得見牙不見眼：“你們得慶幸食堂現(xiàn)在沒空兒給你們做飯，要是早兩小時，給你們一人一盆酸菜汆白rou, 大米飯管夠吃, 也用不了十塊錢。”

    普外程主任就說：“老陳啊, 我寧可早兩小時吃飯, 也不在這和你聚餐。來來來, 咱們普外這桌想吃啥就點啥, 回頭把陳院長抵押在這兒，咱們拿著陳院長給的十塊錢回家啊?！?/br>
    張正杰立即喊飯店老板過來加菜, 笑著指著程主任說：“我們創(chuàng)傷外科沒錢，今兒個普外買單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創(chuàng)傷外科沒錢，還誰有錢？”程主任可不認(rèn)賬。

    四海酒家的老板笑瞇瞇地過來招呼伙計往上端菜, 對程主任說：“早有人給你們點好菜了, 但是陳院長說了不準(zhǔn)喝酒。大家喝點兒什么果汁？”

    “誰點的菜？誰掏錢??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(qiáng)繃了好一會兒笑道：“舒院長批了每桌120塊的標(biāo)準(zhǔn), 差額他自己掏腰包補(bǔ)。我可先跟你們說好啊，想喝什么自己掏錢。”

    舒院長自己掏腰包？

    大家伙在自己的桌子上數(shù)數(shù)人頭，每張桌子少的八個人、多的九個人。但架不住人多啊，麻醉科占了兩桌，手術(shù)室是4桌，這一頓飯舒院長至少要填進(jìn)去兩百多塊的。

    雖不多，但也是破天荒的事情了。固然沒有患者家屬請客吃的好，因為涉及舒院長，也沒人愿意在陳文強(qiáng)跟前討嫌說院長小氣的話。

    不奢華，但端上來的大盤菜有魚有rou，是比在食堂吃好太多了。且老板掂度著省院給的這些錢，基本就是成本價做了這么多桌的菜。

    這時候就沒人不開眼要酒喝了。大家速度吃完飯，趕緊回去歇歇好迎接明天新一周的工作。手術(shù)季哪科的擇期手術(shù)都不少。但是今晚各科必須要加個主治醫(yī)師或者副主任值班，免得靠梁主任一人帶新人應(yīng)付不來這么多的重患。

    程主任就對謝遜說：“你回去吧，昨晚你夜班，今晚我在科里看著，明天是咱們科的手術(shù)日，你們都要上臺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主任，你心臟受得了嗎？不然還是我來吧。晚上一般不會有太多的事兒了?！背讨魅翁焯焓谴е跛岣视蜕习嗟?，謝遜怕他累出個好歹來。

    王大夫卻站出來說：“謝遜，我大概九點鐘左右回來換你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這是好事兒??！

    程主任立即笑著允了謝遜先留在普外科增援，等王大夫九點過來接班。

    張正杰卻擔(dān)心梁主任。“老梁，晚上我陪你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不用，楊大夫住科里呢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點點頭認(rèn)可了梁主任的說法。張正杰奇怪地看看王大夫再看看楊大夫，把自己的疑問吞回肚子里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王大夫說是晚上九點來接謝遜，是因為他下了手術(shù)后，看到科里的護(hù)士在小黑板記的電話留言——王大夫，有人在宿舍等你。

    他猜是汪秋云過來了，別人沒他宿舍的鑰匙。但即便汪秋云帶閨女過來，他也得吃點兒東西再回去，宿舍里是連口熱水都沒有的。

    飯后他拖著疲憊的腳步爬到單身宿舍樓的頂層，掏出鑰匙卻發(fā)現(xiàn)門是從里面反鎖死的。他輕輕敲門，里面?zhèn)鱽硐はに魉鞯穆曇簟?/br>
    他立即開口說：“是我。開門吧?！?/br>
    門拉開一條縫，露出汪秋云的半張俏臉。她見是王大夫回來了，立即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，把門大打開說：“你回來啦，累不累？”

    “還行。你什么時候過來的？”王大夫說著話進(jìn)屋，看到自己的床上坐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，真的是比汪秋云漂亮噯。

    這孩子不僅取了父母的優(yōu)點長，并且還自己有獨(dú)到的優(yōu)化組合。

    “你是珍珠吧？長的真漂亮?！蓖醮蠓虻皖^笑著問，忍不住跟著稱贊了一句。

    小姑娘點點頭，稱贊她漂亮的人太多了。眼前這人對自己的態(tài)度很友好，mama又和他很親近地說話。她猶豫了一下，還是看向了自己的親媽。

    “珍珠，叫爸爸。這是mama給你找的新爸爸。本來今天下午要帶你去買新衣服的?！蓖羟镌茡е畠骸⑿χ鴵崦畠旱募贡?。

    王大夫搓手脫羽絨服：“我正好走到醫(yī)院東門聽說了有車禍，就不好過去你那邊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傷了很多人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好幾個重患。幸好大家都沒出門，一科分擔(dān)幾個就沒事兒了。珍珠，中午吃餃子沒有？”

    “吃了，我mama包了很多餃子等你。”小姑娘沒叫出爸爸，但是對王大夫的態(tài)度卻不排斥。

    “好吃不？是什么餡的？”

    “好吃，是酸菜豬rou餡。你喜歡嗎？”小姑娘甜糯糯地與王大夫一問一答。

    “喜歡?！蓖醮蠓驈?qiáng)調(diào)地點點頭，然后說：“本來今天下午要帶你去買新衣服的，現(xiàn)在雖然晚了一點兒，咱們現(xiàn)在去中興還來的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站了大半天夠累的了?！蓖羟镌坪茏匀坏卣f著體貼話，然后建議道：“要不咱們下周再去吧？也不急在今兒個一天的?！睆?fù)又摟著女兒耐心地哄勸、解釋：“珍珠，今天爸爸去救被車撞傷的人很累了，咱們下周再去買新衣服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珍珠看看王大夫的臉色、有看看親媽渴求的模樣，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乖順地點點頭。

    “答應(yīng)孩子的事兒，怎么好食言。還是去吧?！蓖醮蠓螂m疲憊但還是堅持地表明自己的態(tài)度。

    “我也累了?！蓖羟镌茡崦「梗χ赐醮蠓蛘f：“我中午包好餃子看你沒來，就想是不是有什么急診拖住你了。就出去往你們科里打了電話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聰明。那就下周再去吧?！蓖醮蠓蛞娡羟镌颇枚亲永锏哪莻€為自己找臺階下，也就不再堅持了，他明白汪秋云的體貼、和她要把日子過好的努力，心里覺得暖融融的。

    “后來我想著在家也沒什么事兒，就帶了珍珠過來?！?/br>
    “mama給你帶了餃子，在被子里呢?！毙」媚锘厣砼闹B起來的被子道：“mama說這樣不會涼的。全帶來了?！?/br>
    汪秋云略略靦腆地說：“我沒包太多，餃子吃新鮮的比較好。你吃了午飯嗎？要不要嘗幾個？”

    “好啊?！彪m然才吃完飯，王大夫還是愿意再吃幾個。

    “我mama包的餃子最好吃了，比爸爸，爸爸你會包餃子嗎？”

    王大夫看著汪秋云拿飯盒的動作就是一頓，回身急促地拍了孩子一把，珍珠也立即改口了。這讓他忍不住開始心疼這個還上幼兒園的小姑娘了，他立即就把珍珠摟在懷里說：“孩子小才會這么說的，我不在意你也不要怪她。珍珠，和爸爸一起再吃幾個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珍珠本來被汪秋云那一巴掌拍的要哭了，但因為王大夫出手快，立即把她摟在懷里維護(hù)，這讓小姑娘含在眼圈的眼淚，轉(zhuǎn)了又轉(zhuǎn)憋了回去。她趴在王大夫的懷里說：“就夠爸爸一個人吃飽的。我吃過了，不吃了?！钡撬劬镞€是流露出想吃的渴望。

    王大夫打開飯盒，可真就是一個人的份量。他夾了一個餃子先塞給表情訕訕的汪秋云：“嘗嘗，涼沒涼？

    汪秋云順從地張嘴吃了，好像剛才的什么事兒也沒有發(fā)生，然后說：“正好，你趕緊吃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又夾了一個給小姑娘說：“爸爸剛才在外面吃了午飯，咱們現(xiàn)在一起吃餃子。醫(yī)院安排的午飯。這筷子給你，我再找一個羹匙?！?/br>
    后面的話就是對汪秋云說了。

    飯盒的餃子也就二三十個，普普通通的酸菜豬rou餡餃子，讓這新組合的三口之家吃出來山珍海味的美妙感覺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秋云，今天的重患多，我九點還要去科里值班。我現(xiàn)在送你們回去吧？”王大夫雖是征求意見的口吻，但他站起來收拾東西的行動，卻沒有給汪秋云拒絕的余地。

    但汪秋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他道：“你不是周五才上過夜班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但是今天車禍不少傷患住院，要臨時增加大夫值班。有機(jī)會在院長、科主任跟前掙表現(xiàn)，我就得多干一點兒的?！?/br>
    汪秋云點頭表示自己明白?！澳悄悴挥盟臀覀兓厝チ耍軄砼苋ヒ补掷鄣?。我自己帶珍珠回去就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我過去也認(rèn)認(rèn)門，明晚要是沒什么事兒，我就過你那邊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早晨上班不是要很趕？冰天雪地的，公交車很難準(zhǔn)點的。小客車搶時間，開的太猛又不安全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嘶了一聲，承認(rèn)汪秋云說的有道理。然后他略帶歉意地說：“我明晚可能還真就不能過去，后天有擇期手術(shù)，必須要早點到科里的。萬一早會遲到就不好了。我盡量吧。說不定又得周六下夜班了，才能倒出來空兒過去。下周的擇期手術(shù)都排好了?！?/br>
    出現(xiàn)這樣的局面，實在讓人很無奈。昨天王大夫就是快中午才離開醫(yī)院，下午還要趕去給兒子開家長會，倆人在外面隨便吃了一頓午飯，領(lǐng)了結(jié)婚證之后，汪秋云就回家了。

    見王大夫這么說，汪秋云沒有絲毫的不悅，非常體貼地說：“那好吧。都聽你安排?！?/br>
    她俯身給女兒拿鞋子，王大夫順手接了過去，給珍珠穿上棉鞋。等汪秋云給珍珠帶好帽子后，又幫著給珍珠系好圍巾。他做的非常自然，待珍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。

    “我們到醫(yī)院正門打出租過去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不趕時間，出租車太貴了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太陽快落山了，天涼下來了。萬一等公交車吧你們娘倆哪個凍著了、感冒了都麻煩。我這么忙，是沒空兒照顧你們的。這錢不能省。這幾天你也別帶孩子過來了，我抓緊找找人，看看能不能借套房子，在你考試前把家搬過來。你小心點兒，路滑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拉著珍珠走，后來索性把小姑娘抱起來。汪秋云猶豫了一下還是拽住了王大夫的胳膊走路，她怕摔倒了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無論是從前面還是從后面看過去，這一家三口都和諧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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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生百態(tài) 這里 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