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人喜相聚, 只因難得長相守。

    好像是眨眼之間, 幸福甜蜜的小日子就到了結(jié)束的時候，離別來叩門了。

    穆杰這回走的時候, 說什么也不許李敏去送。“晚上9點15的火車, 那么晚你怎么回來。別讓我擔(dān)心你！”

    火車站那兒多雜亂啊, 哪是敏敏夜間能一個人獨去的。他為了達到阻止李敏的目的, 特意請了嚴(yán)虹過來陪著李敏。

    他還對嚴(yán)虹說：“嚴(yán)虹, 我把敏敏交給你了, 你幫我看住她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送你去汽車站吧?！崩蠲敉硕笃浯?。能多在一起一會兒也好啊。

    “不行, 外面冰天雪地、黑燈瞎火的。今天又才下過雪, 有的地方還不一定掃干凈了。你留在家里, 我還放心一點兒。你再耽誤一會兒, 我就不能等公交車，我得坐小客去火車站了?！?/br>
    想到小客車在雨雪天出事的幾率, 李敏放棄了要送穆杰去的打算。她由嚴(yán)虹陪著，把穆杰送到了1樓的單元口。

    穆杰把李敏攔在單元門里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就到這兒了?！?/br>
    倆人一個在樓門的門檻里、一個在樓門的門檻外。

    “穆杰。”李敏朝穆杰伸出手。

    “敏敏?！蹦陆芑厣戆牙蠲羲浪赖負Пг趹牙?。百煉鋼變成繞指柔，他覺得自己太難太難松手了……片刻后, 穆杰狠狠心, 在李敏的發(fā)頂心親了一口，說：“敏敏, 下個月見?！?/br>
    然后他果斷了放開李敏, 提著他那個軍用旅行袋, 頂著西北風(fēng)走了。走出十幾步, 他回頭向李敏揮揮手，大聲喊道：“快回去吧?！?/br>
    西北風(fēng)把穆杰的喊聲送到李敏的耳邊，李敏朝他揚起手臂，然后眼睜睜地看著穆杰再沒有回頭，眼睜睜地看著穆杰穿著軍大衣的背影越來越模糊，最后不見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嚴(yán)虹等穆杰的那聲“快回去吧”之后，才從一樓最后的那幾級臺階上走下來。

    她拉了李敏一把打趣她：“回去吧，小心變成望夫石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不動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我透心涼了?！眹?yán)虹換了一個方式。

    李敏趕緊扶著嚴(yán)虹上樓。

    進家門把嚴(yán)虹安頓好，李敏嘆道：“彩虹兒，我怎么覺得這一個多月的甜美，就像是做夢一樣。你看，”李敏指著墻上的合影給嚴(yán)虹看。“你看看，我家里哪哪兒都是穆杰……你說他一會兒會不會趕不上火車就回來??？”

    說著話，李敏的眼淚一雙一對地落下。

    嚴(yán)虹抓住李敏的手說：“你現(xiàn)在可不能傷心。這幾天可是關(guān)鍵時候。道理不用我跟你多說。你明天沒有手術(shù)吧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這周沒擇期手術(shù)了。”

    “下周呢？”

    “要等明后天待手術(shù)的檢查結(jié)果回來?！?/br>
    嚴(yán)虹見成功地轉(zhuǎn)移了李敏的注意力，隨后心生奢望道：“最好他們的檢查結(jié)果不完善，你下周也沒擇期手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搖頭：“那不可能的。最遲周一也都回來全了。彩虹兒，我們現(xiàn)在每周是四臺擇期手術(shù)。再多，陳院長就不肯了。不像去年冬天還會留一臺機動的。

    陳院長說立科在即，必須要精益求精。做多了我們倆太疲勞、出錯就不好了。還有就是我們科里的專科護士力量還是不足，術(shù)后護理跟不上的?！?/br>
    嚴(yán)虹點點頭：“陳院長說的有道理。要是護理跟不上，那還真就不能盲目多做。真出個婁子，幾個月都受影響。你們下周會出院幾個？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也就是4個。我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用了32張床位了?；疽獫M了。待手術(shù)的都是門診做完檢查，提前三天住院，再驗個血尿常規(guī)，沒事兒就安排手術(shù)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還真是一個蘿卜頂一個坑的啊。哎，敏敏，我想跟你說周日的夜班，你就別上臺了。三個住院總，還有那么多的進修大夫、實習(xí)生搶著要做手術(shù)，你不差一天晚上的。

    “行啊。我夜班上臺都是給金大夫做幌子呢。你放心，這周日的夜班我不上臺?！崩蠲艚邮芰藝?yán)虹的好意。“我跟梁主任招呼一聲，讓普外的陳大夫上臺給小金拉鉤，我去病房替他看著就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可要說到可做到啊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我聽你的。保證做到。要不是神經(jīng)外科的手術(shù)沒人，我停一周手術(shù)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沒人呢？讓你們那倆進修大夫上手啊。那天搶救的時候，人倆不都是做得好好的。然后你再跟陳院長換著來，學(xué)學(xué)醫(yī)大教授的派頭，開腹后上臺、關(guān)腹前下臺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我們可做不到。你想，萬一進修大夫把開顱的骨鉆稍微猛了那么一點兒，那患者立即就得完蛋了。責(zé)任事故啊。陳院長怎么肯！”

    “那你跟陳院長說，讓他先干一周。反正你別把自己累狠了，不就得了唄。”

    “現(xiàn)在八字還沒一撇的，我怎么跟他說??！等確診了的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就這一周是最需要加小心的。有時候累狠了，流掉了還以為是月經(jīng)的血塊呢。你又不是不知道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沉默，開始為難起來。

    嚴(yán)虹看她那為難樣就說：“那個敏敏，既然你們是每周四臺手術(shù)，我跟你說下周你把手術(shù)安排去后四天。那么周三就到4月1號了，是不是就能確準(zhǔn)了。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。我還從來沒晚過的時候。”

    “那陳院長會不會同意你這么安排？”

    “他早不管這些事兒了。如果周一周二必須要做手術(shù)，我可以把簡單一點兒的、不那么耗精神的，安排在周一周二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?！眹?yán)虹見把李敏的注意力轉(zhuǎn)移了方向，便走到窗口打電話?！靶∑G，你把我的被子、枕頭和睡衣送過來，我今晚在這邊睡覺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別倒騰了。我自己睡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自己睡不可以，行不行？潘志上夜班去了，我不想夜里身邊沒人?！?/br>
    嚴(yán)虹不管李敏說什么，她堅持要跟李敏一起睡，李敏也就只好由她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把自己和穆杰用的大被子、床單等都收起來，讓小艷姊妹倆另換了一套?！靶》?，把你虹姨的被子送回去。留枕頭就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要送回去？”小芳不解地問：“虹姨才剛要了才抱過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是她和你潘叔倆人蓋的被子。我家床小，放不下那么大的被子?！?/br>
    嚴(yán)虹笑得花枝亂顫?！懊裘簦惆研》颊f迷糊了。她小，還沒開竅呢。小芳，你過來我告訴你。”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你把人家孩子教壞了?！崩蠲糈s緊制止住她。

    小艷笑著把被卷塞meimei懷里，把meimei拉走了。她一邊走一邊說：“敏姨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虹姨說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這時候該聽敏姨的?！?/br>
    回到嚴(yán)虹家，小艷讓小芳抱著大被子，她自己順便把大床的床單換了，把被罩、剩下的那個枕套也都換了。待大床鋪好了，她指揮meimei去把洗衣機打開。

    小艷一邊干重新鋪主臥大床的活，一邊掰開、揉碎了給小芳解釋：“敏姨是嫌棄這被子是潘叔蓋過的，有潘叔的味道，不愿意這被子放到她床上。明白了嗎？這些細小的地方，你要學(xué)著注意到。明晚你過去陪敏姨睡覺吧。”

    “姐，我想跟你一起睡?！毙」媚铼q豫了一下，還是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了。要不是有親姐在，她是再不敢出來到別人家做事兒的。

    小芳痛快地答應(yīng)道：“那行，咱倆今晚就過去睡。不過你早晚要自己睡到敏姨家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知道。我就是怕穆叔。他看我一眼，我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。”

    “他都走啦，你還怕啥！再說他短時間內(nèi)也不會回來的，你安心在敏姨家好好干活?！毙∑G安慰meimei。

    “穆叔的要求好多啊。整整一本子。潘叔都沒那么要求你。姐。他怎么那么嚴(yán)？”小芳抱怨。

    “沒要求我？那是我不用他們要求我就做到了。我跟你說，我在姨姥家那半個多月，天天是提心吊膽的，生怕學(xué)得太慢、做得不好，就被姨姥送回家來不了省城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會兒洗好了，咱們就把床單被罩晾椅背上，明早就干了。我說你呀，就是少了那半個月的鍛煉。我跟你說，你要干不好他們真會把你送回家的。這個月，你就跟著我好好學(xué)。知道不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姨姥說了，她五一還來，要是我干不好就帶我回去。姐，我不想回去。回去我得剁雞食、喂豬、洗衣服，你走了，這些活就都是我的了。奶奶還嫌我干的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在這兒好好干活。在這吃得好、穿得好，天天跟過年一樣。洗澡、上廁所是不是比家里都好？再說奶也沒可能扯著嗓子喊我們洗衣服、做飯了，然后問媽要兩塊錢買手紙還要被哏的幾句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一樣是干活，在這兒比家里輕松，也沒有人嫌棄我們是丫頭片子。還有50塊錢好拿。姐，這里的一切，我都太喜歡了?！?nbsp;小芳發(fā)自肺腑地說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會喜歡的。小芳，其實穆叔對你的那些要求，并不過分。那些都是我做到的。不論你怎么想，只要你想留下來過舒服的日子，還有錢拿，那就得做到穆叔的要求。只要想想在家干活沒錢、在這兒有錢拿，我就不想潘叔和虹姨有一點兒的不滿意。你說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再想想那些在醫(yī)院有工作的女人，風(fēng)吹不著雨淋不著的，是不是比我們在家種地的要好很多的？”

    “姐，你說我們將來能在醫(yī)院工作嗎？”

    “能。去做衛(wèi)生員和護理員，肯定可以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寧愿還在敏姨家干活。醫(yī)院的那些病人，躺床上的那些，呲牙咧嘴的，看著就可怕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也隨你。不過你要干不好，就只能回家喂豬種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我知道。我會好好干。”

    姊妹倆抱著被子等物，來來回回地好一通倒騰，最后倆人倒騰去李敏家的次臥睡覺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小姐倆的身上，她指著冰箱門上的那張大紙給嚴(yán)虹看。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穆杰嫌小芳做事兒不如小艷主動，你看著上面貼著的，每天幾點兒該做什么事兒。他還寫了一首手冊給小芳，嚇唬人家孩子說：做不到就送你回家?！?/br>
    “小芳是老閨女，在家是jiejie們干活，她靠慣了，所以不如小艷立事兒。不然她要是合適，我媽當(dāng)初就會把她也一起帶過來了。我跟你說她也就在小艷離家這幾個月，才多干了一些家務(wù)活。”

    “我媽上月帶她來的時候就說了，要是小芳不合適、小艷教導(dǎo)不了，等她五一再來的時候，就把小芳帶回去。這話是當(dāng)著小芳的面說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敏敏，咱倆多督促她一些，我也讓小艷看緊一點兒。農(nóng)村姑娘出來的機會少。這最后的一個月，看看她能不能變得積極些、勤快些。如果她還是不懂事兒，咱們給過她機會了，那不行就只好換人了。

    其實咱們在初中的時候，不也就她們姐倆這么大？這么大了還不懂事兒、還不會抓住機會，就怪不得命不好、投胎在農(nóng)村了。”

    是啊，那些初中不懂事兒的、在中考的門檻被別下去的，人生不就走去另外的方向了。

    等小艷姐妹倆收拾好了，李敏被嚴(yán)虹拽著去主臥房。“敏敏，反正今晚你也不能看得進去書了，跟我聊聊天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?！崩蠲糁绹?yán)虹是為自己打算，就跟她一起換了睡衣，窩在大床上聊天，漫漫跟她閑扯起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敏敏我跟你說，臨海醫(yī)學(xué)院過來的那個副主任，”嚴(yán)虹接過小艷送來的蘋果，邊啃邊說?！敖o你敏姨也削一個?！?/br>
    “小芳在削呢，馬上就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付主任。你說她這姓，將來可怎么辦??？”李敏笑起來，“這不是將來也沒法做科室大主任了。一叫就是付主任、副主任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有蘇穎在呢，她將來肯定不會是大主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是的?！?/br>
    醫(yī)院這地方論資排輩就是這樣的。同一個年級的，到后來都是散開去各個科室了，然后一年壓著一年的。想出頭，除了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，而且還得有機緣。

    像婦產(chǎn)科的這個付主任，在得知省城這面招人，咨詢了舒院長招人的目的和過去給的位置、半價的兩室一廳房子，立即就舍棄了事業(yè)發(fā)展前景可能更好、也可能到退休也要聽喝的附屬醫(yī)院。在一周的時間內(nèi)，夫妻倆就到了省院。

    剩下的調(diào)動手續(xù)，交給省院慢慢去做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她今天又跟陳主任沖突了。”嚴(yán)虹有點兒幸災(zāi)樂禍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？她倆一個產(chǎn)科一個婦科的？說八竿子挨不著，其實也差不多的??！”李敏接過小芳送來的水果，隨口道謝后跟她說：“你穆叔貼在冰箱上的紙，你過去看看，該干什么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毙》紤?yīng)了一聲，帶上門出去了。

    “昨晚付主任值夜班，她不是說自己暫時不上二線班，先在臨床過渡一個月嗎？然后陳主任那組的趙大夫，沒事兒找事兒，說她搶產(chǎn)科的手術(shù)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搶產(chǎn)科的手術(shù)了？這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婦產(chǎn)科值班，現(xiàn)在把進修三個月以上的大夫排進去了。所以產(chǎn)科一組一個，二組一個，然后婦科一個，助產(chǎn)士兩個的標(biāo)準(zhǔn)。付主任要值班跟她一個班的自然就是兩個住院醫(yī)師，一個本家的、一個進修的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科李主任學(xué)陳院長排班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這樣也更安全不是。我跟你說，我們組蘇穎就是好脾氣，陳主任先排好班，然后是婦科排班，最后我們組看著她們的人往上配合。按說都夠讓著一組了，但是那個趙大夫，你知道吧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前年跟蘇穎第一次上剖腹產(chǎn)，蘇穎就很忌諱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她是87年省城醫(yī)學(xué)院的大專畢業(yè)生，來咱們省醫(yī)好像就是走了陳主任的門路，這些年跟陳主任跟得可緊了。她說她也是高年資住院醫(yī)了，有資格住到做剖腹產(chǎn)手術(shù)，但付主任搶她剖腹產(chǎn)的術(shù)者位置……”

    李敏皺眉問：“你們組誰上的？”

    “小彭，比我們晚一屆的。她和小雷倆都開始值班了。不然我也不能出班的。”嚴(yán)虹笑嘻嘻地說：“原本我們這組有四個醫(yī)大畢業(yè)的，全省院最強學(xué)歷組。陳主任那組她是大專，往后全是大專和醫(yī)士班繼續(xù)自學(xué)的大專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莞爾：“這是武大郎開店啦。你們李主任也同意？”

    “陳主任自己要的人，李主任怎么會反對她！只要不出事兒，她在科里是屬螃蟹的。我接著跟你說，你別打岔?！?/br>
    “那趙大夫說付主任搶了她的術(shù)者，其實內(nèi)在的原因，是產(chǎn)婦家屬把紅包給了術(shù)者，但付主任沒拿出來分給她。她一晚上跟著上了三臺剖腹產(chǎn)，啥也沒得著盡白挨累了，這不就找個借口在早會發(fā)難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付主任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嘿嘿，她比蘇穎厲害多了。她直接就說自己是上級醫(yī)師，有權(quán)決定誰做術(shù)者、誰做助手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就完了？管陳主任什么事兒？怎么還能沖突上了？”

    “陳主任說她現(xiàn)在是在婦科，產(chǎn)科的事兒，得產(chǎn)科做主。”

    “??？這不是強詞奪理嗎？要是昨晚出了事兒，付主任是主治醫(yī)師、又是行政副主任，都是她的事兒??！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付主任一點兒都沒讓份，直接就問：陳麗萍，昨晚出事兒，是我這個上級醫(yī)師負責(zé)還是趙大夫負責(zé)？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說？”

    “她說小趙值了四年班都沒出事兒，要出事兒了，就是你付玉潔的原因，自然要你付玉潔自己負責(zé)。李主任氣得臉都變了。也不知道陳麗萍啥來頭，李主任總讓著她。你說換到醫(yī)大附院，是不是早踢到保健科去了？”

    “能留在保健科都不錯了。工農(nóng)兵大學(xué)生考試后就留了一個在附院的，你忘記啦？”

    倆人嘻嘻地笑起來。

    醫(yī)大的保健科針對全院的教職工和學(xué)生的體檢和一般的門診。低年級的學(xué)生還好，遇到高年級的學(xué)生，那些大夫直接就說：“要什么藥？你們自己診斷是什么??？”

    哈哈，可想而知他們的水平。

    全是臨床第一線淘汰下來、又不愿意去輔助科室和后勤的那些人組成的。

    “最后怎么解決的？”李敏關(guān)心后來的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嚴(yán)虹神色暗了暗說：“最后李主任再生氣，也還是又和稀泥唄。她不說陳主任，自然也不會怎么說趙大夫了。

    反而把蘇穎調(diào)去婦科，讓付主任來產(chǎn)科了。

    這回夜間再有剖宮產(chǎn)手術(shù)，產(chǎn)科就沒人能夠說什么了。付主任是副主任啊！然后李主任強調(diào)一番醫(yī)療安全、上級醫(yī)師的責(zé)任。算是變相幫了付主任吧。”

    “蘇穎調(diào)去婦科了，那你怎么辦??？她在還能多照顧你一些的?！崩蠲魹閲?yán)虹著急。

    “我跟去婦科啦。今天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呢。反正我出班了，去哪科也不影響值班的。付主任過來二組，直接就去了二線班。敏敏，你說下回產(chǎn)一組對上付主任值二線班、還不得不去找付主任去會診，嘖嘖……”嚴(yán)虹一幅要看好戲的樣子。

    李敏跟她一樣地笑了一會兒，突然覺得有危險?！吧禈?！還笑？小心她們找人太晚，最后付主任不得不替她們背鍋！”

    “哎呀，你說的是?！眹?yán)虹三口兩口把剩下的蘋果吃了，然后招呼小艷進來把蘋果核拿走。擦手以后就給蘇穎打電話。三言兩語把李敏剛才的擔(dān)心對蘇穎說了。

    撂下電話后，嚴(yán)虹對李敏說：“蘇穎她說會跟李主任說這事兒，也會提醒副主任小心。要我說婦產(chǎn)科就不應(yīng)該搞什么二線班排班，帶組的主任負責(zé)自己的小組算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把帶組的三個副主任當(dāng)住院總用，你可真敢想！”李敏揶揄嚴(yán)虹。

    嚴(yán)虹失笑：“哈哈，讓你這么一說還真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走，漱口去，娜娜說了很多回，吃完蘋果馬上漱口，隔幾分鐘再刷牙?！崩蠲粝崎_被子，捏著蘋果核出去了。

    嚴(yán)虹穿上自己的睡袍，才提著李敏的睡袍跟去洗手間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你穿上點兒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敏姨現(xiàn)在泡腳嗎？”小艷過來問。她帶著小芳在整理冰箱、廚房。

    “等下，等我刷完牙的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用姜湯泡腳，嚴(yán)虹只用熱水略微洗了洗。潘志不在，只能是小艷幫她洗腳了。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我覺得你這肚子這個月長得有點快啊?！崩蠲艨磭?yán)虹凸出的肚子說。

    “到時候了，也該這么長了。唉！我現(xiàn)在彎腰都彎不下去了。幸好咱們只用生一個?！眹?yán)虹坐在凳子上有些蜷得慌。

    “其實吧，彩虹兒，我覺得你這時候去婦科挺好的。一、兩小時的小手術(shù)就上，那什么zigong全切、次全切的，你就別沾邊?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我不沾邊。婦科不算我和蘇穎，就有五個大夫呢，哪里輪得到我上臺做那樣的大手術(shù)？!” 嚴(yán)虹還是有點兒留戀產(chǎn)科?！拔揖褪窍矚g看小孩子剛出母腹的那一瞬間。每次我聽孩子哭，心里都充滿了喜悅。其實我覺得自己當(dāng)初應(yīng)該考衛(wèi)校做助產(chǎn)士的。”

    李敏失笑。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你得想開了，權(quán)當(dāng)去門診半年了，一眨眼也就過去了。其實你這時候跟蘇穎去婦科，比你這時候去門診還好。門診多復(fù)雜啊，病人還多，一天忙下來，連上廁所的功夫都沒有。至于比你留在產(chǎn)科值班，說不定什么就急診剖腹產(chǎn)一臺接一臺的，那更是好到天邊去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。我這去了婦科，潘志和你也不用幫我值班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才幫你值了幾個班，每次也就那么幾個小時的。主要是你家潘志。我跟你說他那天摔著了，聽跟臺的護士說可嚇人了，咕咚一下子。哎。你坐穩(wěn)當(dāng)了！”李敏從水盆里站起來，一腳踩在地板上，伸手去扶要失去平衡的嚴(yán)虹。

    “我沒事兒，看你緊張的。我就是不想滴水到地板上?！?/br>
    “小芳，你把水盆拿走。彩虹兒，你要真摔可怎么辦？別說地板上滴水了，這地板都泡了也不值的。”李敏等嚴(yán)虹擦完腳，才松手坐回去繼續(xù)泡腳。

    小艷找來抹布，幫小芳擦地板上的水。嘴里跟李敏解釋道：“虹姨平時是坐在床邊洗腳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立即嗔怪嚴(yán)虹：“那咱們就不該出來洗。都是地板，在臥室和廳里又差哪兒去了。你剛才嚇?biāo)牢伊?。?/br>
    嚴(yán)虹也有點后怕，“好好，下回坐床邊洗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嚴(yán)虹陪著李敏連住了三天，等李敏上夜班的時候，潘志才在自家的大床上見到人。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要是國家允許同性結(jié)婚，你會不會跟李敏結(jié)婚啊？”潘志假裝哀怨地問。

    “不會。你哪那么多心思啊。過一陣子我們就不去她家吃飯了，我也不過去睡覺了。讓她過我們家吃飯。省得你總覺得不自在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自在的。就是不習(xí)慣回家見到你。然后吃完飯吧，我繼續(xù)呆在李敏家也真的不得勁兒，我覺得她在嘲笑我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？她嘲笑你了？我找她算賬去！”

    潘志見嚴(yán)虹坐起來要當(dāng)真的樣子，雖然明白嚴(yán)虹是做給自己看的，但心里還是暖暖的?！拔沂怯X得李敏會嘲笑我連《新概念》的第二冊還沒背下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的。她不是嘲笑人的性子。不然你們一個科的，她要嘲笑你還不如在科里干了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潘志沉默。

    他沒法否認(rèn)嚴(yán)虹這話。

    李敏的性子是有些冷，不那么好接近。但是你要認(rèn)真、努力工作，想問她學(xué)點兒什么吧，她絕對是知無不言地告訴你實話。而且有李敏的協(xié)助、有李敏制定的實習(xí)生考核辦法，自己這一個來月的教學(xué)秘書工作，實際只要督促三個住院總就夠了，比原來做教學(xué)秘書輕松的。

    “潘志，你別想那么多。不就96篇課文嘛，也不剩多少你就背完了。等明年這時候咱們開背第四冊也就好了?！眹?yán)虹安慰潘志：“這也不怪你，是你們那時候英語開課晚。敏敏會理解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還要背第四冊？”潘志覺得有些氣餒。

    “背第四冊也比背我們的那個專業(yè)英語課本好。要不你背完第三冊，改背專業(yè)英語的教材？”

    “算了。我還是先把《新概念》全背下來了。這課文越來越長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第三冊一共是60篇文章，你可以五天、要不一周背完一篇？”

    潘志覺得生無可戀了，這第二冊最后這個單元，自己要四天才能背完一篇。但怎么也不能在妻子面前認(rèn)慫啊。

    他悲壯地拿起課本，又看了一遍說：“行了，我現(xiàn)在復(fù)習(xí)好62了，先背給你聽，然后再背82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眹?yán)虹接過書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決定了夜班不上手術(shù)臺，她就沒等夜間有急診來了、再跟梁主任說不上。五點半的時候，她安排陳鴻雁自己在主任辦公室看書、做卷紙，自己先接班、再查房，然后她就去普外科。

    “梁主任，我今兒不怎么舒服，今晚要是有急診手術(shù)我就不上臺了。你看讓陳大夫或者鄭大夫去，怎么樣？我跟他倆去說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立即答應(yīng)她了?！安皇娣托菹⒁惶?。不用你去說。我?guī)〗鸷蜅钣钌吓_是一樣的。你回你們科去吧，有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，不用再跑過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謝謝你，梁主任?！?/br>
    這一圈忙完也就過了六點。李敏回到辦公室，見陳鴻雁在很認(rèn)真地背書，半點的時候，陳文強過來把閨女接走了。李敏打電話讓小芳給自己送飯。

    充實忙碌的星期天，比平時上班還板人。

    幸好梁主任說擔(dān)起夜班，就真的沒讓人找李敏。于是這一晚，李敏一覺睡到了天亮，直到小芳敲門送早飯來。

    李敏也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這么踏實。比在家里睡得還好。她一邊吃飯一邊核計，在家估計是要顧及有個孕婦在身邊，既怕碰著嚴(yán)虹，又怕嚴(yán)虹有點兒什么不舒服自己不知道。

    所以跟嚴(yán)虹睡在一起，自己實際是處于半夢半醒的緊張狀態(tài)，也就顧不上去想穆杰了。三天兩天的還好，長期這么干，自己非神經(jīng)衰弱、耽誤事兒了不可。下回不是潘志的夜班，堅決不能允許嚴(yán)虹過來睡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早交班前，鄭大夫黑著兩眼圈問李敏：“你好點兒了？”

    “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昨晚忙了一夜。梁主任說你不舒服。不讓人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，我好多了。昨晚事兒多？都什么事兒??？”

    “急診打架砍傷了好幾個，頭破血流的。普外倆闌尾炎。主要是打架的麻煩，把手指頭砍掉兩個，叫了骨科王主任來接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噢。他和骨科住院總一起接的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忙了五六個小時才接好。骨科王師兄想找你，被梁主任攔住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見鄭大夫這么說，立即就推遲道：“那個本來也不是咱們科的工作內(nèi)容，要是往后你再遇到斷指再植的，還是找王主任來吧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什么？”鄭大夫不解。李敏怎么不搶斷指再植的手術(shù)了？

    “我跟著陳院長做開顱的都做不過來了，那還有心力忙別的手術(shù)。你說是不是？”李敏說得很認(rèn)真。

    鄭大夫想想十一樓各病室快要住滿的狀態(tài)，將信將疑地點點頭。

    李敏怕他不信，繼續(xù)說：“要不你查查前年、去年神經(jīng)外科手術(shù)的總病例數(shù)。再橫向?qū)Ρ纫幌陆衲甑?。我們這第一季度的總量，估計是超過前年的總和、興許哈超過去年上半年的總和了?！?/br>
    他倆的對話被參加早會的陳文強注意到了。

    早會后他就問李敏：“那些術(shù)后的都沒事兒吧？”

    “沒事兒的。早晨我查過一遍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點頭：“那你不舒服就回去了，咱們今天也沒有安排手術(shù)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，謝謝老師，我回去了。”李敏也不跟陳文強客氣。

    李敏下夜班走了，雖然她交代了說沒事兒，陳文強還是自己帶著進修大夫和實習(xí)生去查房了。

    十一樓的這三十多個患者，李敏“照顧”得很細致。她在護士辦公室的那個入院一覽表邊上，掛了一塊大黑板，與手術(shù)室護士長的那塊大黑板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    上面內(nèi)容就是十一樓大夫當(dāng)天要辦的事項。準(zhǔn)備手術(shù)的，該換藥的，該拆線的，該辦出院的，十來個欄目，看上面的√，就知道當(dāng)天的患者病情進程情況。

    一目了然。

    進修馬大夫和鄧大夫在李敏的影響下，工作非常認(rèn)真。要不是這倆是大專學(xué)歷，陳文強都有心把人留下來了。

    陳文強領(lǐng)著人看了一圈，發(fā)現(xiàn)目前的十一樓的重點還是那倆燒傷患者身上。

    這就急不來的了。只能慢慢磨。

    看過馬大夫和鄧大夫給燒傷患者換藥后，陳文強把十一樓交給石主任看著，自己回了院辦的辦公室。

    小李說這第一季度的手術(shù)量總和，超過前年全年的總量了？他摸起電話，要病案室給自己把神經(jīng)外科的病歷都找出來——前面五年的！

    等了好一會兒，病案室用小拖車給他送來五個大小不同的紙盒箱子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最近五年的神經(jīng)外科病歷都在這里了。我們都是按照病案號保存的，查找起來要花不少時間?！?/br>
    “辛苦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要在這里簽收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什么時候來??？”

    “晚上下班前，你給我打個電話吧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從87年翻起，加起來就十幾本病歷，他自己做過的心里有數(shù)，看了看，好像沒什么遺漏的，就把三例擇期手術(shù)挑出來登記了。想想，他打電話去院辦叫過來兩個干事，讓她兩們幫忙給自己把這些病歷都做個登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