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論是個性，還是氣質(zhì)，甚至是一部分想法，許知非都和白研良驚人的相似。

    因為，白研良是霧界第一個誕生自我意識生靈的分身。

    而許知非，是霧界第二個誕生自我意識的生靈。

    “直到這一刻，我才明白自己被創(chuàng)造出來的意義，”許知非的聲音不疾不徐，卻帶著淡淡的哀傷，“我是一把備用鑰匙，用來打開你被封存的所有記憶，讓你重新變回那個……霧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生靈。”

    她那句“你愿意嗎”，實則是在詢問白研良，是否愿意接受過去的一切，把自己這張“白紙”重新涂滿，與白研人的意志進行最后的爭奪。

    他們本為一體……如果白研良愿意，他也有機會完全吞噬掉白研人。

    到時兩者合二為一，只要是白研良的意志在主導(dǎo)，那世界的危機，就自然解除了。

    道理已經(jīng)很明白，白研良清楚，許知非清楚，甚至就連白研人，也許都隱隱意識到了這份危機。

    但他并不害怕，也沒有提前除掉白研良，來抹除自己將來可能存在的危機。

    因為……他時時刻刻都能看到白研良經(jīng)歷的一切，甚至，是此刻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做出你的選擇吧，弟弟?！?/br>
    這語氣，是白研人，但這聲音竟然是從白研良的口中發(fā)出來的。

    原來他一直有一部分意識在白研良的體內(nèi)，他一直……關(guān)注著白研良。

    許知非目光微變，她的記憶里塞滿了孟真和周天的計劃，但無論哪個計劃里，都不存在白研人的意識其實一直存在于白研良的身體里這一條。

    似乎是感覺到了許知非的疑惑。

    白研人的聲音再次響起：“我知道孟真和周天的想法，我是霧界第一個誕生了自我意識的生靈，我天生可以控制霧界的殘蛻，所以才創(chuàng)造了霧集。但這樣的力量，因為當初分離出了白研良這個備份，而失去了一半?！?/br>
    “孟真和周天都很清楚，如果我想將兩個世界融合，創(chuàng)造出一個新的時代，就必須收回原本那一半屬于自己的力量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，在他們看來，我不會殺白研良，而且會處處保護白研良，畢竟……未來我還需要吞噬他，來重獲自己的力量?！?/br>
    白研良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，只能任憑這副身體，發(fā)出了白研人的聲音：

    “我不需要吞噬你，弟弟……我需要的，是你慢慢變成我，變回以前的那個我，我們……本就是一體?！?/br>
    白研良真切地感覺到，自己的哥哥，那個溫柔的白研人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
    或者說，那個溫柔強大的白研人，早已經(jīng)被他自己關(guān)在了月下海底，關(guān)在了時空的縫隙中。

    “我不可能變成你，我們是兩個人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?！?/br>
    白研良掙扎著，從嘴里擠出了一句話。

    “是嗎？”白研人的聲音繼續(xù)響起，“看看現(xiàn)在的你，除了白研良這個名字之外，你和我有什么不同？一樣的冷酷無情，一樣的不擇手段，一樣的絕對理智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犧牲死亡，那個祁念甚至死在了你的懷里?！?/br>
    “可你連心痛都學(xué)不會?！?/br>
    “在霧集中進行了那么多次的生死挑戰(zhàn)，每一次，我都注視著你，你坦白地問自己內(nèi)心，難道你真的做不到保護所有人嗎？”

    “你做得到，為什么你能比其他人更快地找到生路，甚至是預(yù)測鬼的行為？”

    “因為你很早就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和它們……本質(zhì)上是一樣的，你知道它們在想什么，也知道它們會怎么做?！?/br>
    “而這……才是讓你做出冒險決策的根本緣由，你并不比其他人聰明，你只是……能預(yù)料到它們的做法罷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但你沒有告訴任何人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甚至欺騙了自己?！?/br>
    白研人的聲音里，帶著淡淡的諷刺意味：

    “從我將你從意識中分離出來的那一天起，我就知道，你和我沒什么不同。無論你一開始是多么空白的一張紙，最終，你都會涂上我的顏色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潛意識地在學(xué)習我，模仿我，成為我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，我不會吞噬你，這個世界……太孤單了。我需要你，弟弟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創(chuàng)造新世界后，就有了容身之所，這對兩個世界都是好事，人類可以得到更悠久的生命，殘蛻也可以誕生意識，從此真正地活著?！?/br>
    “這世間，無論哪個世界，無論如何變化，在我看來，生靈都只有兩種?！?/br>
    “一種知道【我】，一種不知道【我】。”

    “弟弟……只有知道【我】是誰，意識到這一點的生靈，才算真正活著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本是我，我也是你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你走到今天這一步，我很欣喜，我的計劃終于要達成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是，我還是有一點點失望，因為我能感覺到你心底有一部分已經(jīng)被污染了。正是這部分的存在，讓你變得懦弱，躊躇，甚至敵視我。但你要相信，我對你并無敵意，在這個孤獨的世界里，你和我是最親密的存在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，直到現(xiàn)在我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妄想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……讓你自己做出選擇，是選擇和我走同一條道路，幫助我，讓兩個世界徹底融合，誕生新的世界。”

    “還是反抗我，和我爭奪霧界的原初意識，把本該朝前的洪流推回原點。”

    “我把選擇的權(quán)利，交給你?！?/br>
    “人類已經(jīng)妥協(xié)，現(xiàn)在，該你做出抉擇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弟弟。”

    白研人的話仿佛一聲聲響雷，轟得白研良的內(nèi)心震顫不已。

    我是白研良？還是白研人……

    都不是。

    白研良有些失魂落魄，他意識到，自己的確如白研人所言，是個異類。

    既不再被霧界接受，也不被人間容納。

    如果真的想要有個安身之所，也許，創(chuàng)造一個全新的世界，是最好的選擇。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白研良的心底，還存在著另一個聲音。

    “大哥哥，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他，這個無辜的孩子，他才是真正的白研良。

    第四百四十章 徒做嫁衣

    人類，真的已經(jīng)妥協(xié)了嗎？

    不……

    至少心底那個帶著疑惑的聲音沒有妥協(xié)。

    白研人是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，也許的確有一部分人支持他的做法，但更多的人，是沉默的，是不愿的。

    至少，孩子們根本沒有得到任何選擇的權(quán)利。

    似乎意識到了白研良的猶豫，白研人準備再給他火上澆一把油。

    他實在太了解白研良了，比白研良本人都還要更了解。

    在白研良的心底，有些人的死去對他而言也是遺憾，只要把那些人的名字拿出來，白研良一定會同意的。

    然而，白研人千算萬算都沒想到，事情的發(fā)展，已經(jīng)和他的設(shè)想截然不同了。

    霧集大霧的涌入，霧界和人間的碰撞，本該在霧集霧氣的中和下緩慢融合，但……

    瘋了。

    霧界的那些殘蛻，都瘋了！

    它們竟然一個個重合交疊在一起，融成了一只巨大的“人形蟲子”，正自天際一躍而下！

    它實在太大了……它是霧界所有殘蛻的集合體，怎么可能不大？

    白研人先是一怔，隨即面色大變。

    不對……有人動了手腳！

    有人給了這些殘蛻人類的記憶，開啟了它們的靈智！

    可是，它們?yōu)槭裁磿诤希?/br>
    誰能做到這種事？

    等等……

    周天！

    是周天！

    周天研究了那么多年的霧界，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他。

    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？他妻子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里……難道他不想讓妻子復(fù)活嗎？

    白研人幾乎立刻意識到，是周天違背了約定。

    可他想不通，也無法理解周天為什么要這么做。

    人類之所以會成為人類，不正是因為他們有情感嗎？

    對孟真的感情支撐著周天這么多年，他甚至甘愿被自己驅(qū)使，眼看妻子復(fù)活在即，他怎么會做出這種蠢事？

    更讓白研人心煩意亂的是，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能控制的“霧界”力量在動搖。

    是他……

    是白研良在和自己爭搶！

    真是該死啊……

    白研人的目光逐漸冰冷。

    變得越來越像人，的確不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人類的劣根竟然也在自己身上出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自己竟然會有期待，信任之類的愚蠢想法。

    正當白研人準備趁著自己的“霧界權(quán)限”大部分還在自己手中，將白研良徹底抹殺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