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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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教諭將文章看完,又傳閱諸訓(xùn)導(dǎo),沉默許久,說了句:“若欲入縣學(xué),需經(jīng)本縣童生試。” 又道:“夫人有大見識,定自名門出。” 楊氏道:“出嫁之女,不言本家。”遂告退而去。 于是十歲的寧和于當(dāng)年赴岐山縣童生試,一舉得頭名。 此事一出,整個縣城轟動。那姜姓教諭倒也言而有信,真就讓寧和入了岐山縣縣學(xué),成了近年來年紀(jì)最小的廩膳生。 最初不是沒有人反對,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在縣學(xué)中就讀的縣學(xué)生們。 ——圣賢書香之地,豈容女流之輩踏足? 縣學(xué)外頭鬧得沸沸揚揚,作詩寫文駁斥有之,大庭廣眾前唾罵有之??h學(xué)里頭更甚,好些學(xué)生激憤之下,跑到學(xué)府門口靜坐以示抗議。 然而姜教諭卻始終不曾更改決定,只說自己有言在先不可返悔,又將楊氏一番言論轉(zhuǎn)述眾人。 諸生實在無法,只好彼此商議,欲行刁難之舉,好叫那女童自己知難而退。 然而十歲的寧和卻叫許多人始料未及。這女童不僅大方而來,對周圍諸多異樣目光視而不見、竊竊私語充耳不聞,泰然處之。還能專心于學(xué),每日潛心讀書,常與夫子請教,說如魚得水也不為過。若遇有人攔路詰問至面前,她則靜立而聽,聽罷一一駁斥,神平氣和、言之有物,直叫來者無言以對、敗退而去為止。 且自寧和入學(xué),課業(yè)之優(yōu),每歲逢考必得頭名。長此以往,便漸漸無人再提及她的女子身份。 其實以寧和的能耐,早就可以往州城赴鄉(xiāng)試??h學(xué)里的學(xué)生們清楚,夫子們更清楚,但誰也沒提。 只因她是個女子。 女子科舉,前所未有。若只童生試,雖罕見,前朝卻也偶有記載。但這回是一州之鄉(xiāng)試,若考中就是舉人之身,舉人,就是正經(jīng)官身,按律就可以就官。女子,如何做官? 那些個心頭對寧和暗含嫉恨的學(xué)子們還紛紛在背后嗤笑,說到時開試入場前,眾考生需得列隊任差役搜檢脫衣,她不去便罷,若真敢去,倒有熱鬧可瞧了! 夫子們暗地里也在嘀咕,有人說:“女子應(yīng)試,縱使盡合程度,不知他日將安所用。況艷妝怪服,遍見朝士,所至聚觀,豈不駭愕?” 旁人不與她提,寧和自己也就不去想那么多,只一心埋頭苦讀。第一年取頭名,第二年仍取頭名,直到后來楊氏病故,她才離開縣學(xué),守孝在家。 三年孝期過去,十五歲的寧和再次走出家門,已然是及笄之齡。旁人都以為她此后該是要嫁人了,結(jié)果寧和卻回到了縣學(xué),還像從前那樣一身青布儒衫書生打扮,向夫子們表示她要赴明年的鄉(xiāng)試。 此言傳出,眾人無不嘩然,寧和又一次成為了全縣議論的對象。 旁的先不論,赴鄉(xiāng)試首先需得找來本地同考三人,共四人結(jié)為互保。寧和在縣學(xué)讀書這兩年,也有同窗好友二三,可赴試是所有讀書人一輩子頂天的大事,萬不能出一點差錯,因而不計較寧和女子身份愿與她結(jié)保的,只得一個周生。 這也是人之常情,寧和自然也理解。最后還是姜教諭幫忙,找到兩個已自知無望的老秀才,請二人陪著他倆去考一遭,這才算解決了這事兒。 那周生姓周名琛書,字叔才,年二十有二,縣城人。此人素來與寧和交好,寧和回家守孝那幾年,還常來村里拜訪。 周生比寧和早入縣一年,胸中有些筆墨,人也聰敏,就是性情有些跳脫和沖動,骨子里頭帶著股有些異于常人的“癡”勁兒。以他學(xué)識,本不應(yīng)該屢試不中,奈何這人偏偏愛在答卷時犯他那癡病,屢教不改,回回都要劍走偏鋒、癡言癡語幾句,自是個拙落下場。 縣學(xué)中的幾位訓(xùn)導(dǎo)乃至教諭都找過他幾回。諄諄教誨好言勸導(dǎo)有之,出言諷勸斥罵有之,都沒起作用。這人無論當(dāng)時表現(xiàn)得多后悔反省,一進考場還是犯病。 按照大趙科舉條律,在各州縣本地舉行的童生、鄉(xiāng)試二試是每年一辦,而京城的會試則是三年一辦。 而縣學(xué)的規(guī)定是,學(xué)生連續(xù)三年不能就舉的,就會逐出門去,換新人進來。教諭念在周生情況特殊,特地多留了他兩年。后來見他這兩年還是如此,便嘆聲朽木不可雕,叫他回家去了。 周生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,見了父母又吃一頓臭罵,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。直到見寧和重新出來,才又打起精神,要與她一同往州城應(yīng)試去。 他對著寧和大打包票:“寧妹你放心,州城我年年去,熟門熟路!一準(zhǔn)將你照顧妥帖!” 這話說的,年年去,可不就是年年不中? 見他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的模樣,寧和不由哭笑不得,卻也知他生性如此,便笑著整整袖子朝他拱手一禮,一本正經(jīng)地回道:“那小妹可就仰仗周兄了?!?/br> 岐山縣偏僻,在越州最南,州城路遠(yuǎn),需得提前二月啟程?;貋砺飞弦惨拢@一去就是大半年。 同保四人同去,可最后回來的,卻只有寧和一人。 第四章 寧和側(cè)身躺在榻上,明明疲憊不堪,卻又有些難以入眠。 窗外月明如水,隱約照出遠(yuǎn)處岐山高大朦朧的身影,月光淌入屋內(nèi),鋪了滿地霜白。 寧和不由有些自嘲地想道,在外頭荒郊野外尚能合衣而眠,怎么回到家中躺在這舒適床榻之中,反而睡不著了? 這一路山長水遠(yuǎn),顛沛辛苦,見多了她平生未見之景、未見之事,途中種種如今回想,倒好似大夢一場。 寧和心頭思緒萬千,一會兒想到州城,一會兒想到周生,一會兒又想到灶房米缸里頭那條黑蛇……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,直至夜半三更才勉強闔目睡去。 第二日,五更天時寧和隱約聽見村中四處雞鳴,然而實在渾身酸痛疲乏,難得睡過了頭,再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。猛一轉(zhuǎn)身,就被熱辣辣的陽光晃了滿眼。 寧和一骨碌坐起來,遮住眼睛愣了一會兒,站起來看了看外頭天時,不由面露郝然。她自幼時讀書習(xí)字起,每日卯時起亥時歇,勤學(xué)苦讀幾無間斷,已是許多年沒有起這么遲了。若是阿娘還在,定要出言責(zé)備了。 一邊想著,寧和一邊匆匆走到院中打水。昨晚她實在累了,且灶房里又有條蛇。寧和猶豫了半天,還是沒好燒水沐浴,只用涼水隨便擦了擦,便將就睡下了。 可今早卻不能再這樣。今日她需出門去,定得要洗浴收拾一番的。 寧和提著水,小心地推開灶房的木門,先探頭往里看了眼。只見里頭靜悄悄的,沒什么動靜。 寧和也不知怎么想的,踟躕片刻竟是屈起手指在門上輕輕敲了敲。 “叩叩叩。” “……蛇兄,小生進來了啊?!睂幒驼f著自己都覺得尷尬,但好歹是快速地低聲把話說完了:“今日我需出門,需得燒水沐浴?!?/br> 屋中一片寂靜。 寧和暗自吁了口氣。心想興許那黑蛇只是發(fā)覺屋子空置無人,方才進來借居,現(xiàn)在見主人家回來了,便已經(jīng)走了呢。 想是這么想,但若真讓寧和過去揭開那陶蓋確認(rèn)一番,她卻也是不太敢的。況且,那蛇雖是畜類,但既已生出靈智,就該以禮待之,也不好貿(mào)然行窺探之舉。 寧和快步將水桶提至灶邊,蹲身低頭摸索一陣,從灶窟下頭的石盒里摸出對打火石來。拿在手里“噠”地一碰,濺出幾顆明亮火星來。 見這石頭還能用,寧和不由松了口氣。柴堆在院子后邊的草棚里,寧和昨晚已經(jīng)搬了些過來。就是用來引火的筍殼枯草類全都霉朽了,寧和只得從院子里扯了些半枯雜草來。 草梗中還帶著綠,一燒一股子黑煙。 寧和原本專心致志地蹲在灶邊燒火,忽然不知怎的,感覺后背一涼,冥冥中心有所感,猛地回頭看去,就見昨晚那大黑蛇不知什么時候又鉆了出來,正從缸中冒出半截身子,幽幽地注視著自己。 寧和嚇了一跳,趕忙丟下手中柴禾站起來。 一人一蛇相對無言,只有灶中火焰還在嗶啵作響地燃著。 煙氣熏人,寧和緊張之下一個深吸氣,頓時嗆得咳嗽起來,一邊咳一邊勉強對黑蛇道:“咳咳……你、你還沒走啊?!?/br> 黑蛇吐了吐信子,忽地一探身,竟是無聲無息地從那大缸中游了出來。蛇身蜿蜒游動,鱗片黑亮、身粗如柱,那股獵食動物特有的可怖氣息無聲襲來,叫人頭皮發(fā)麻。 寧和心頭一緊,下意識飛快地轉(zhuǎn)身朝門口逃去。 慌亂之中,余光竟見那黑蛇也跟著游了過來,速度之快有若離弦之箭! 寧和心中正道我命休矣,一回頭卻見這黑蛇游動速度雖極快,但卻不是沖自己來——它只是安靜而漠然地路過了自己,就跟沒看見她似的,整條蛇方向明確地朝著主屋那邊游去。黑密的鱗片游過地面時,發(fā)出點極細(xì)小的摩挲聲來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寧和撫了撫激跳的心臟,定了定神,心中掠過的第一個想法是這蛇可真大。之前在藏在缸中時還看不分明,此刻像這么整條的在天光明亮處伸展開來,那身量乍一看竟有足足三五米長。 寧和喃喃自語:“……如此巨大,怪不得叫蛇兄不愿理會于我,原是該叫蟒兄?!?/br> 黑蟒眨眼間就穿過了庭院,停在了寧和的屋子前,頓了頓,將頭一擺,拱開旁邊的房門鉆了進去。 寧和愣住片刻,反應(yīng)過來那屋正是母親曾居的房間,連忙跟了過去。 屋門沒關(guān),于是寧和在外頭便能輕易望見屋內(nèi)情形:那黑蟒盤在了屋子中間的榻上,一圈一圈,將自己盤成了塊黑溜溜的大圓餅。但由于身體實在太大太長,還是有小半截尾巴從榻上垂落下來,搭在了地上。黑蟒也不介意,只卷了榻上擺著軟枕到身前纏著,一顆碩大蟒頭趴在了上頭,幽幽地與寧和對視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恍惚之間,寧和忽然想起,昨天自己好像確實對這黑蟒出言邀請,說有先母曾居空房一間可供暫住。 ……原來這蟒是聽懂了的,只是當(dāng)時不愿動彈。今日則大概是因為自己在那燒火,叫它發(fā)覺煙氣確實很嗆,這才愿意挪地方。 寧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,只能在黑蟒的注視里尷尬地笑了笑:“那……那兄臺好歇,小生就不打擾了?!?/br> 說罷,小心將門給合上了。 唉,就當(dāng)家里來了位特殊的客人吧。寧和在門口發(fā)了片刻的呆,轉(zhuǎn)身回去繼續(xù)燒水了。沐浴要緊,等會兒還得出門呢,晚了可就連趕不上村中牛車了。 岐山縣附近產(chǎn)一種大青牛。據(jù)傳,此牛最早是由岐山中的一種彎角野牛繁育而來,后經(jīng)祖祖輩輩代代傳下牛種和飼養(yǎng)方法,慢慢成了如今聞名整個趙國的岐山牛。這種岐山青牛不僅體格健壯,力量耐性更是遠(yuǎn)勝尋常耕牛,岐山縣轄下三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豢養(yǎng)。 最為富庶的灘下村當(dāng)然更不例外,且村里還設(shè)了有牛車兩輛,每日專載村人往返縣城,早午各一趟,每每在縣城停留一個時辰,叫村人們一應(yīng)售購事宜俱都方便。 寧和因今日起得晚了,早上那趟已然錯過,只能去乘午時的車。 寧家灶房里有鐵釜一大口,是楊氏從家中帶來的,當(dāng)時放在米糧車上,方才留存了下來,燒水做飯都十分便利。 寧和從后頭的雜物棚里搬了木桶出來,洗涮干凈后將燒好熱水倒入,總算得以好好洗浴一番。 沐浴完,寧和在院中晾了會兒濕發(fā),然后便回房收拾東西。 想到今日要辦之事,寧和心頭原本剛生出的那點松快頓時散了個干凈。 出了門,日頭已毒烈非常,田間到處可見殷勤勞作的村人。 寧和走過時,這些大半年沒見她的村人們都很稀奇,紛紛放下手中活計與她閑聊幾句。 有消息靈通的,問她是不是考中了。村里村外這點地方,哪瞞得了人。昨日寧和給老黃頭一家人都帶了重禮,雖是晚上,卻也有人聽見了動靜。 大家的反應(yīng)跟當(dāng)時的劉虎一樣,想她哪來的錢?一個赴考讀書人突然發(fā)達了,還能有什么,定是中了! 寧和被問到,答說:“算是中了?!?/br> 眾人登時嘩然,七嘴八舌將她團團圍住,人人都有話說: “中了就是中了,沒中就是沒中,什么叫算是中了?” “青騅,你是個女娃,他們也肯讓你考?” “真中了?那就是舉人老爺哇!我們村里竟出了個舉人老爺!” “青騅,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做官啦?” ……… 鄉(xiāng)下人本來嗓門就大,這么爭先恐后地你一言我一語,被圍在中間的寧和只覺得兩耳嗡嗡作響,頭大如斗,不得不一邊拱手一邊快步疾行,嘴里不斷告罪說自己需得先往縣城一趟辦事,回來定在家中置辦宴席,請諸位鄉(xiāng)親來吃……這才總算得以脫身。 望著寧和的身影走遠(yuǎn)了,一個村人忽然問:“她急著去縣城做什么?” 有人答:“青騅可是中了舉人了,想來是去見縣尊哩!” 此言一出,頓時引起村人們一片驚呼。隨即大家紛紛點頭:“有理,有理!見縣尊,那確實是很緊要的事哇!” 在這些灘下村村民們的眼中,縣尊已經(jīng)是頂頂大的官了,只有在每年春耕勸農(nóng)的時候才能遠(yuǎn)遠(yuǎn)地見上一回。 眾人不由感嘆:“哎呀!那可是縣尊啊……青騅真是出息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