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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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讀圣賢書,當為天下計。寧和雖因自身性情行事向來謙和,但并不代表她胸中便無抱負、便無一腔提筆山河的豪情。 她寒窗苦讀十幾載,不是為了去和誰的后宅妻妾相比的。 第八章 “叩叩。” 寧和拎著一只雞,站在屋檐下敲了敲門,輕聲道:“蟒兄可在?” 屋中寂靜無聲。 寧和略做猶豫,輕輕將門推開了條縫隙。天已經(jīng)有些暗了,屋中光線昏黑,但寧和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黑蟒那粗壯的身軀。只因它身上那身鱗片雖是黑色,卻黑得發(fā)亮,即使身在暗處也隱隱有種緞帶般的微光閃爍。 黑蟒還呆在床上,只不過換了個姿勢。寧和開口時,蟒那雙森綠的眼瞳轉(zhuǎn)過來看著她,寧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它的腦袋此刻正搭拉在床帳上方的梁柱上,尾巴耷在下面,是個相當扭曲的倒掛姿勢。 寧和手中拎著的那雞被綁了一下午,原本已沒什么精神,這會兒門一開不知是不是因感覺到黑蟒存在,忽地撲騰著翅膀瘋狂掙扎了起來,“喔喔喔喔”叫得一聲比一聲凄厲。 黑蟒的腦袋便隨之微微晃了晃,視線落在了那雞身上。 寧和拎著雞尷尬地笑了笑,有些不知如何開口,換了個姿勢把雞捉緊了些,才道:“蟒兄……可曾進食?小生也不知兄臺喜好,便捉了只雞來,招待不周之處,呃,還望兄臺海涵?!?/br> 說罷,卻不見黑蟒有所反應。寧和等了等,試探著將雞提著朝屋中一擲。 那雞嚇得六神全飛,“咯咯”慘叫著扇著翅膀倉皇騰起,羽毛滿天亂飛,沒頭蒼蠅似的栽了兩下,一頭朝著窗戶撞了過去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窗戶被撞得哐哐直響,桌案上的東西也被雞翅膀掀翻一片。正當寧和覺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、準備走過去將那雞捉走之際,說時遲那時快忽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,寧和什么也沒看清,只覺有勁風撲面而過——下一秒,屋中雞叫聲便戛然而止。 沐浴在寧和目瞪口呆的視線里,黑蟒施施然游回床邊,伸著鼓了一圈的脖子爬上床架,繼續(xù)把自己掛了上去,又像之前那樣安靜不動了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寧和呆立一會兒,默默轉(zhuǎn)身出去了。 剛才她聽見動靜匆匆轉(zhuǎn)頭看去時,只隱約看見了黑蟒進食的瞬間:那張蛇口一下子張開到可怖的程度,猛地將整只雞一口吞下,開合只在須臾之間,迅若雷霆、一擊斃命。 近距離旁觀如此猛獸捕獵場景,寧和難免心神為之震動,回到院中后還恍惚了一陣。 定了定神,她開始收拾院中東西。 那龐縣官不僅送來了朝廷封賞,還以縣衙的名義給她添了些。 東西放下后,龐縣官就要告辭離去。寧和便下意識出言邀他進屋小坐,用些茶水。本是應有之義,對方卻立刻就拒絕了。 寧和當時微愕,抬眼去看,從龐縣官的神情里看出了緣由——他在避嫌。龐縣官圓潤的臉上是笑著的,態(tài)度是也殷勤卻不至于諂媚的恰到好處,挑不出什么毛病來。但寧和從他推拒時一閃而逝的眼神里看來出了,對方將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時,看到的首先是一名女子。 那些所有隱晦不發(fā)的輕視的、異樣的、避之不及的,都蘊藏在了這一眼之中。寧和心如明鏡,只是原本便有些復雜的心緒更添了幾分意興闌珊。 龐縣官走后,灘下村民的村們?nèi)栽谂d奮不已。整個越州頭名,皇帝親筆賜下的封賞??!這可是整個村子近百年也從沒發(fā)生過的大事! 許多人都從家里拿了東西送來道賀。都是些雞鴨魚蝦、米面瓜果之類,怕寧和推拒不收,全都放在門口就走,東西堆在一處,堆成一座小山。 寧和出去問了問,問不出是誰放的,便只得一趟趟地搬了回去。 坐在院中一番整理后,寧和發(fā)現(xiàn)光米面加起來就有好幾十斤,魚禽之類也有十數(shù),甚至人送來了半截臘羊腿,另有幾框蛋、幾串干餅,足夠她吃上三兩個月的。 寧和坐在桌邊靜靜看了這些東西一會兒。桌上有一小筐不知誰送來的橘子,黃澄澄的喜人。她取了一個,捏在手中慢慢地剝著,心頭忽然就釋然了。 朝廷發(fā)下來的再多金銀,再多絹帛,在寧和看來,也遠不及村人們送來的這些東西珍貴。 灘下村雖總體算得上富足,但鄉(xiāng)下人家的富足,其實也就只是勉強溫飽罷了。而他們送來的這些東西或許在那些勛貴官宦人家看來不值一提,卻已經(jīng)是村人們省吃儉用月余才能給出的全部了。 山邊最后一絲云霞也將散去,晚風漸起,終于為酷熱了一整日的天地間送來些許涼意。寧和遙望著遠處岐山高大佇立的身影,心中慢慢地想:自己雖幼年失怙、少年失恃,一路走來可謂艱難,卻也曾遇上無數(shù)相助之手,已當心懷感激。 世事哪有盡善盡美,一飲一啄皆有定數(shù)。唯平和以待之,方能使我心長澄明。 寧和收拾妥當后,回屋取了一冊書來,就著夜幕前的最后余光輕聲誦讀。 孟子曰:我善養(yǎng)吾浩然之氣。寧和深以為然,每有心神不定之際即取書冊翻閱誦之,則立時雜念消,而胸中亦復純凈。 遠山斜暮,炊煙如霧。誦書聲溫潤清朗,若春雨潺潺,隨風送入窗欞。聲音雖無形,卻仿佛自帶一股輕靈醇和之氣,連空氣中的燥熱都消去幾分。 屋內(nèi),盤在床上的黑蟒睜開眼,無聲無息地從榻上游了下去。 幾炷香時間后,天已黑透,寧和收起書冊,從桌下取出盞圓木提燈點亮,正打算往灶房去給自己做頓晚飯,剛走幾步,一抬頭發(fā)現(xiàn)前方屋檐下的窗口處吊赫然著枚碩大蟒頭,綠幽幽的雙瞳好似兩盞懸燈,險些沒當場嚇個趔趄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只見那黑蟒不知何時把窗戶給拱開了,卻也不爬出來,就只搭了個腦袋在那兒趴著。 一人一蟒相顧無言。 寧和正猶豫著是不是要開口說些什么,就見黑蟒忽地動了動,伸頭往前探了探,張開嘴,噗地往地上吐了一堆東西出來。 寧和下意識舉燈看去,昏黃燭光一照,看清是堆,呃,骨頭?還有黏糊糊的……雞毛? 黑蟒吐完,便頭一掉縮回了屋中。留寧和獨自望著黑洞洞的窗口,默默無言。 寧和:“………” 寧和認命地找了掃帚來把這堆東西清掃干凈。 第九章 ——那個灘下村的寧和考中舉人了!那個灘下村的寧和考了咱們越州今年的解元!那個灘下村的寧和被朝廷封了文昌孺人! ——誰? ——寧和呀,就是那個出了名的女書生呀! ……… 連著好幾個月,整片岐山縣、乃至越州范圍都在議論著寧和。甚至時不時有好事者不遠千里跑到灘下村里來,就為了看一看寧和本人是個什么模樣。 寧和剛回來那幾天,原本還常在村中走動,后來實在不堪其擾,索性每日閉門不出。 反正家中食物充足,先避過這陣子再說。每日與筆墨經(jīng)書相伴,清凈卻也充實,寧和的心中也隨之一日比一日更加安寧。 這一日晨起,寧和照例立在院中誦書,一誦就是小半個時辰。再抬頭時,寧和先朝窗邊望了眼,不出所料對上一枚圓溜溜的大蟒頭。 寧和唇邊不由帶了點笑意,蟒兄又來聽自己念書了。 自她歸家已有月余,這黑蟒每日盤踞臥房甚少動彈,既不出門也不捕獵,一副就此扎根的架勢。 寧和怕它餓著,隔三差五便買來些雞鴨家禽投喂。黑蟒來者不 拒,寧和捉進來,它就一口吞下,吞完將殘渣往窗外一吐,又縮回屋中去。 寧和不知它留在自己家中不走到底有何打算,卻也始終以賓客之禮相待。只是偶爾心中會想一想:得虧是現(xiàn)在遇見這蟒,若是換做以前的自己,怕是還真養(yǎng)它不起。 黑蟒慣常一副懶散模樣,不怎么搭理寧和。不過寧和后來逐漸察覺了一個現(xiàn)象:那就是但凡她開始誦書,不論清早傍晚何時,那黑蟒都會現(xiàn)身出來。也不干別的,就呆在那兒,冒出一個腦袋耷拉著靜靜不動,竟好似聆聽一般。 寧和覺得有些意思,便越發(fā)將這蟒視做一名友人,有時習字作畫偶得自覺不錯的,還出言招呼它來品鑒。黑蟒有時聞聲游過來看看,有時不來,寧和也不在意,只又去做旁的事。 一人一蟒,相處倒也分外和諧。 寧和回身看了眼天色,將書收了起來。黑蟒見她不念了,黑乎乎的腦袋懶洋洋地動了動,就要掉頭回去。 “蟒兄稍待,”寧和叫住它,笑道:“今日和需出門去,日晚方歸。蟒兄可要先用些朝食?” 黑蟒停住了,頓在原地像是思考了片刻,又把自己掛回了窗口。 寧和與它相處久了,知道這意思就是要吃,便笑了笑,往院子后面抓雞去了。蟒兄食活禽,每日采買總歸不便。寧和后來便干脆找了些竹子砍回來,在院子后方圈了間雞舍,往里頭養(yǎng)了十數(shù)只雞鴨。等消耗得差不多了,就出去一趟一次性又買滿。 不過寧和今日出門,卻不是為了買雞鴨去的。這些日子,她一直在思量,自己以后當做些什么。 寧和原本自然是與天下有志讀書人一樣,想要為官,想要施展一身才干,做些實事造福一方。奈何人力有盡而事終不可為。 朝廷封她這個孺人,看似嘉獎,卻也從此絕了她的任官之途。乃至于明年京都的會試,想來也是去不成了。 事已至此愁悵無用,只能另辟他徑。日后該如何?寧和思索良久,終于下定了主意。 牛車搖搖晃晃,載著寧和朝縣城駛?cè)?。下了車,寧和就直奔縣學而去。 她要去拜訪恩師姜教諭。 “你要辦書院?”姜教諭一臉驚訝。 他這學生近來聲名大噪,整個越州都傳遍了。姜教諭走在路上,有時都會遇人恭賀,說他育人有方。旁人以為他該得意,實則姜教諭每回聽了,心里頭都復雜得很。 當初他做主收下寧和,七分是為踐諾,三分也有惜才。后來與這學生相處久了,這三分的惜才就變作了十分。 敏而好學,慧而善思,舉一而反三。姜教諭可以毫不吝惜的說,寧和之材,實乃他生平所見之最。更可貴的是,此女不僅才學過人,還兼具品性出眾。溫而恭謹,謙而內(nèi)斂,小小年紀不驕不躁,言行已有風骨。 言念君子,溫其如玉。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 姜教諭看在眼里,嘆在心里。如此嘉才,怎是女子,奈何是個女子?。?/br> 朝廷封賞之事傳出,外頭人人艷羨。唯有姜教諭聽了,長嘆了一口氣。他這學生胸中有抱負,卻注定無處施展。姜教諭每每想起都覺遺憾,也曾有心想去信勸慰一番。提起筆來,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。 今日忽聽有學生前來傳話說寧和來了,姜教諭訝然之余,便立刻叫人請她進來。 寧和剛歸家時已來拜訪過他一回,這次上門,應是另有他事。 寧和說,她要辦間書院,就建在灘下村清水河畔。這間書院不論男女,凡有教育之才者皆可為師,凡有向?qū)W之心者皆可為徒。村中少小入學皆不取束脩分文,外來有家貧者,亦可免去。 不取分文,當何以為繼?姜教諭張了張嘴,最終卻沒有問出口,只道:“你有此志,我當助之?!?/br> 有了姜教諭的幫助,當日寧和便在城中找好工人,選址定基、采買建材,月余之后,一座青墻灰瓦的院落便建成了。 考慮到學生人數(shù)與耗費問題,這院子建得并不算大,比起縣學更是相差甚遠。 前頭是片庭院,栽竹種樹,設石桌幾張,供學子們閑談休憩所用。中間修有一方木質(zhì)回廊,廊前是二間寬闊空房以作教室,回廊盡頭有兩間小室,是寧和準備給夫子們的備課批閱之所。廊后則是東建七八矮屋以作學舍,中修木棚以作食堂,西有水房灶房柴房茅房雜房幾間。 一應統(tǒng)共加起來,也不過三五畝大小。但就這三五畝,也足夠把寧和赴考得來的一應賞銀給花干凈了。只因她頂要用方瓦、墻要用磚石,連床鋪桌椅也樣樣不肯馬虎,耗費自然也就多。 院落將近完工之際,有會木工的村人抬了空匾過來,寧和提筆寫下“岐山書院”四個大字。那村人手腳麻利,第二日便刻好掛上了,又特意請的姜教諭來揭的幕。 岐山腳下,灘下村中,清水河畔,那座后來流芳百世、享譽千載的岐山書院,就此落成了。 雖然書院是才剛建的,但得益于寧和廣為傳揚的名氣,且還不收束脩,很快附近許多村民便都把孩子送了過來。初時只有男娃,后來慢慢也添了些女娃。還是那句話,反正不需費錢,不過是少了些屋前屋后干活的幫手,但放出去學點東西回來,也劃算。 至于院中夫子,最初還是靠姜教諭廣發(fā)書信才替寧和招來了頭兩個。但到了后來,慢慢的也有了別的讀書人愿意前來。第八年時,甚至還來了位女子。 寧和將自己所得賞銀盡數(shù)投入了建造書院當中,又將其他絹帛之物也拿去賣出,換取銀錢供給書院日常開銷運營所用。好在有楊氏所留那一屋藏書,只需請人抄錄即可,省了許多耗費。加上寧和有朝廷親封的文昌孺人,雖無實職,卻也有俸祿可領。大趙待官吏向來優(yōu)厚,寧和的正五品封號,每月能領的絹糧銀錢皆是不少。 別的五品官員,雖不至于個個驕奢yin逸,也大都青磚大宅、坐妻擁妾仆婢成群。而寧和卻仍舊住在初時的那間村中小院里,青衫布衣,每日往返書院與家中,卯出亥歸。一年如此,十年如此,年年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