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厭一口rou下肚，憤恨說道：“整日吃醋，遲早醋死你。”

    這溫僖，獨獨把她要吃的清燉蟹粉獅子頭點沒了。

    菜已點，只能將就吃下去。

    三人埋頭猛吃，唯顧一歧看著兩道一模一樣的東坡rou，拍桌疾呼：“我知道周饒的手法了?！?/br>
    人沒問題，銀票沒問題，錢箱沒問題。

    問題出在此錢箱非彼錢箱。

    祝融白日上公堂時，會把錢箱放在衙門書房。他以為貼上封條還有鎖，不會有人來偷。但他不知道，確實無人會偷，因為有人要換。

    用裝著九百兩銀票的錢箱換一個裝著一千兩銀票的錢箱。

    錢箱是周饒所贈，奚仲與甘文華的銀票也出自周饒。若他想做到一模一樣，簡直易如反掌。等派人換了錢箱，只需靜侯到開箱那日，在所有人的見證下，為到場的百姓埋下祝融保管不力的伏筆。

    再等過個幾日，派人四處散播祝融偷藏銀票的流言。

    謠言四起之時，無人會在意第一個說祝融偷錢之人，或許便是周府的小廝。

    兩個一樣的錢箱，一張缺失的一百兩銀票，一個滴水不漏的死局。

    轟隆——

    一聲春雷破空而來，雷聲隆隆，春雨無聲潛入。

    雨聲漸大，與來往之人的嘈雜聲，漸漸蓋過一窗之隔交錯的碗筷聲。

    嘆氣聲不知是從何人開始，直到后來一片沉默。孟厭三十年前入地府成為孟婆，前世在人間的種種，隨著一碗孟婆湯忘了個干凈。

    她實在不知道，人會如此惡毒……

    盧望丘逼死諸薔，周饒逼死祝融，并非深仇大恨，只因一己之私。害人者長命百歲，自盡者卻要因自盡而死。地府不要，輪回不入，游魂游于世間生生世世。

    何謂正義？

    看另外三人都不言不語，孟厭拍桌而起，“我們不能讓祝融白死！既然我們已知曉他害人的法子，不如明日改頭換面混進(jìn)周家找找線索？”

    如此大事，周饒定有同謀。

    “行！”三人異口同聲。

    春雨綿綿不絕下了整夜，一早，霧靄沉沉伴著細(xì)雨霏霏。

    周府在高陵縣的正東方向，崔子玉上前扣門，說他們兄妹四人來找活做，“奴家聽旁人說，周老爺藥材生意做的大，對手下奴仆最是寬厚?！?/br>
    孟厭諂媚地遞上一兩銀子，“我們四人不挑活，夠溫飽便行！”

    管家掃了崔子玉與孟厭一眼，然后指著溫僖與顧一歧說道：“你們倆跟我來?！?/br>
    孟厭：“管家大哥，那我和jiejie呢？”

    管家：“府中不缺丫鬟?！?/br>
    入府計劃只差臨門一腳，還是溫僖腦子好使，趁周家小姐進(jìn)門時，把顧一歧推了出去。周小姐偶然一瞥，對易容后的顧一歧驚為天人，霎時心如鹿撞，羞紅了臉。

    溫僖趁機(jī)上前潸然淚下：“小姐，我們兄妹四人自小一塊長大，從未分開過一日。管家覺得兩個meimei力氣不夠大，不愿要她們?！?/br>
    周小姐紅著臉看了一眼顧一歧，“管家，都留下吧?！?/br>
    四人拱手道謝，“多謝小姐賞識?！?/br>
    管家無奈收下他們四人，分配活計時，顧一歧和溫僖去了周家兩位少爺?shù)脑鹤樱粋€做隨從一個做小廝。崔子玉去了周小姐的院子當(dāng)丫鬟。

    只孟厭，因不合管家的眼緣，被派去東廚當(dāng)粗使丫鬟。

    四人商議晚間再聚首，東廚的活又多又雜，孟厭忙至晚間才得片刻喘息。等她回去時，另外三人已優(yōu)哉游哉坐在房中，“你怎來的這般晚？”

    崔子玉好奇問道：“你的活很多嗎？”她第一次當(dāng)丫鬟，原來丫鬟只需跟著小姐賞賞花作作畫，俸祿便可到手。

    這份活，她滿意極了。

    孟厭將將喝了半壺的水，才壓下嗓子的不適，“我今日就沒停過！”周家東廚的下人沒幾個，但周家?guī)讉€主子對吃食卻極為上心。她今日切菜洗菜燒火端盤，一刻不停。

    顧一歧走在門外，環(huán)顧一圈后闔上門窗，“各自來說說今日查到的線索?！?/br>
    他們都是偷溜出來的，一會兒還得回去干活。

    溫僖跟的人是周大少爺，十足的紈绔公子，白日去賭坊賭錢，晚上逛妓館。

    他曾有意提起祝融之死，周大少爺反應(yīng)平平，連祝融是誰都不知道，“我聽其他下人說，周饒嫌這個兒子不上進(jìn)，很少管他。估計逼死祝融這事，他沒參與?！?/br>
    崔子玉今日跟了周小姐一日，“標(biāo)準(zhǔn)的大家閨秀，每日除了琴棋書畫，其他一概不管?！?/br>
    顧一歧的收獲最大，他白日跟著周二少爺出門。去的便是周家的地下錢莊，那些下人對周二少爺畢恭畢敬，見他到來，忙不迭送上賬本，“周二少爺應(yīng)該知道點內(nèi)情?！?/br>
    他們當(dāng)務(wù)之急，一要找到被調(diào)換的錢箱，二要找到周饒逼死祝融的動機(jī)。

    錢箱暫無下落，動機(jī)的突破口只能從周二少爺身上找找。

    四人聊完已是戌時，溫僖與顧一歧起身離開。

    府中燈籠亮起，兩人一前一后走著，溫僖忽然開口：“顧大人，她不喜歡你時，你再怎么努力都沒用?！?/br>
    顧一歧停住，身影隱在在半明半暗的游廊中，“可我偏要試試。”

    這夜，孟厭正昏昏欲睡時，溫僖推門進(jìn)來，“孟厭，我們成親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孟厭猛地起身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溫僖挨著她坐下，“你難道不想和我成親？”

    孟厭躺回床上，她倒不是不想成親。主要她才到查案司，總要做出一番事業(yè)才好向鐘馗大人提成親一事，“阿僖，要不緩緩？我聽阿旁說，近來地府成親，都需上司同意?！?/br>
    “行，”溫僖?guī)退w好被子，“那便說定了，今年冬月成親。”

    臨走前，孟厭拉住溫僖，“你記得去找土地神告假?！痹驹撍ィ袢彰α艘蝗?，困乏不已。

    “你放心，我馬上去?！?/br>
    溫僖出門時，看到不遠(yuǎn)處角落露出的一截白色衣角。

    他勾起唇角，故意大聲道：“孟厭，冬月成親一事，你記得明日回地府向鐘馗大人稟明。”

    孟厭忙著睡覺，聞言趕忙敷衍了事，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明日便去?！?/br>
    角落里的那人，在孟厭說完這句話后慢慢走出。

    溫僖與他之間，最近時，幾步便能走到。

    一夜好眠，孟厭一大早跑去東廚干活。

    誰知廚娘說，今日有貴人來了高陵縣，周家所有主子都不在府中，讓他們這些粗使丫鬟自己找事做。

    孟厭一聽此言，趕忙跑去找另外三人。

    除了崔子玉跟著周小姐去了成衣鋪，其他兩人同她一樣，被迫閑了下來。

    溫僖：“趁此時機(jī)，不如在周家各處找找線索?！?/br>
    三人避著人，找了一圈，倒真讓他們找到了證據(jù)。

    那個被換的錢箱，鎖未開，封條仍在，就那般隨意地丟在周饒書房的桌案上。

    孟厭抱著錢箱，不可思議道：“他竟藏都不藏嗎？”

    溫僖一語道醒夢中人：“祝融既無人脈，也無權(quán)勢。他估計以為不會有人為祝融伸冤?！?/br>
    不是不藏，是對周饒來說，逼死一個無權(quán)無勢的縣官而已，根本沒有藏的必要。

    證據(jù)找到，三人準(zhǔn)備明日便去找李柘伸冤，還祝融公道。

    等至晚間，崔子玉跟著周家人回府。方一進(jìn)門后，她便急切說道：“我知道第一個說祝融偷錢的人是誰了！”

    “是誰？”

    “周二少爺?shù)囊粋€隨從。”

    方才崔子玉跟著周小姐去了酒樓，周家一眾奴仆在一樓等候時，一個隨從與旁人炫耀他前幾日得了大賞。

    她見縫插針，與他攀談起來，才知他便是到處說祝融偷錢之人，“他說他與人說了一句流言，老爺便賞了他十兩銀子。”

    孟厭：“此案人證物證俱在，我就不信治不了周饒的罪！”

    諸薔一案，因證據(jù)全無，致諸薔雖入了輪回，可她被人逼迫而死的冤屈卻無人知曉。

    周家人今日喝了不少酒，酩酊大醉。四人偷偷抱走錢箱，溜回地府。

    半圓的明月懸于他們的上方，將身影拉長。

    第21章 崚嶒骨（七）

    翌日，從東方升起的旭日破開晨霧之際。崔子玉敲響登聞鼓，孟厭抱著錢箱走進(jìn)縣衙。

    李柘方到縣衙，便聽捕役來報，有人要為祝融伸冤。等他慌忙升堂，才知為祝融伸冤的人，竟是前幾日來縣衙找過他的那四人，“堂下何人，有何冤要伸？”

    “拜見李大人，我們四人為祝大人而來，亦為祝大人伸冤！”

    縣衙外已圍滿了百姓，孟厭一路走來縣衙，逢人便說祝融并不是偷錢賊。一傳十，十傳百，今日高陵縣的百姓們聞風(fēng)而動，結(jié)伴來縣衙旁聽。

    孟厭遞上錢箱，“李大人，我們已找到證據(jù)，足以證明祝大人并未偷錢，而是有人故意陷害！”

    李柘盯著被捕役遞上來的錢箱，百思不得其解，“這箱子……”竟與祝融當(dāng)日打開的錢箱一模一樣。

    崔子玉指著錢箱，“李大人，請問此錢箱，是否與祝大人當(dāng)日所開的錢箱一模一樣？”

    李柘茫然點頭，“一樣。”

    見他確定，孟厭心滿意足。從他手中拿回錢箱后，她走向圍觀的百姓，“諸位，請你們也看一看?！?/br>
    百姓們挨個看了又看，皆說孟厭懷中抱著的錢箱，與當(dāng)日祝融拿出來的錢箱一樣。

    “好，那就請周老爺也看看，此錢箱是否是你之物？”

    順著孟厭手指的方向，藏在人群中的周饒現(xiàn)身。

    “不知姑娘要周某看什么？”周饒作勢看了一眼，淡淡說道：“這并不是周某之物?！?/br>
    他昨夜回府后倒頭便睡，今早聽管家說有人為祝融伸冤，他心覺好笑，索性走這一趟瞧瞧熱鬧。

    不過一個錢箱而已，他只要抵死不認(rèn)，他們能查出什么?！爸芾蠣敚阏媸谴蠓?，這般貴重的箱子，說不要就不要，”孟厭懷抱錢箱，在箱身上摸索許久，高興道：“你瞧，這兒刻了你的姓?！?/br>